林青玉点头。
等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闭上眼,准备好好整理先前看到的记忆。
没一会儿,林青玉眼角有泪悄然滑落到枕芯。
在华国有这样一个小渔村。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地理环境所致土地资源差,粮食年年歉收,是秋浦县有名的倒挂村。直到后来渔业集体化,乡里成立了渔业社。在村里建了渔场,村民们都进了渔场上工,才算能吃饱饭。
小鱼家没分家,和大伯家一起九口人住在一块。阿爷林有根在她初二时,患了尿毒症,常年瘫在床上。而林家只是地地道道的渔民,和其他人一样,每个月都拿着捕鱼的那点工分。每个月五十块高昂的药费都是七拼八凑来的,几年下来,除了亲戚,小半个渔村都是债主。
小鱼还有一个14岁的弟弟在念初中,成绩不错。大伯家两个哥哥,当兵的大堂哥比她大三岁,为了津贴和补助多一点,主动去了离家万里的东北边防连。小堂哥比她大两岁岁,初中毕业就跟着在渔场当工人。
而小鱼是村里除了从前的知青外,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喜报出来的时候,全村都沸腾了。可林家人的欢喜中还夹杂着无言的难堪——没钱。
那时候因为阿爷突然全身水肿,他们刚花了一大笔钱上省城医院看病,家里的现钱买张火车票都够呛。
林建友为了给女儿挣上大学的费用,偷摸开船进了没人会去的海域。
传说那片海域,去了十个,九个都难回来。传说那片海域,下面有沉船,捞着宝贝就富裕了。
他不求富裕,只求能挣到供女儿上大学的钱。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林家人等到的只有林建友被海军送进医院的消息。他从海里被海军捞上来的时候,肚子破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
小鱼都打算撕了通知书不去的时候,是村长林明生带了全村凑的路费和医药费赶到。洗得发白的手绢里面有几分钱、有一毛两毛……
“就这些,全村儿给凑的!小鱼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这考上首都的大学了,十里八村都是独一份!我们脸上也有光,说什么也得去念!”
“小鱼啊,听叔爷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这才哪到哪。你好好去念书。将来要出息啊。来,这钱拿着。”
十六岁,跳级两次只为少花学费的女孩儿,清透的泪眼,望向叔爷手中的手绢……
林青玉看着脑海里那个瘦弱的女孩儿带着全村的期盼,背着行囊,离开前还对着小渔村的方向磕了两个头。
她在心底燃起了火花!她要出息,要改变这个贫困的家,要报答乡亲们!
大学四年大学四年,她吃不饱穿不暖。别人在学习在玩乐的时候,她在洗盘子在做家教。繁重的课业和打不完的工,压得这个花季少女喘不过气。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保持了三年多的第一。只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句“要出息啊”。
林青玉眼角不断有泪滑落,脑海里不断闪现小雨四年吃过的苦。
她不敢生病,感冒就用土方法自己给自己刮痧。不敢接受别人的善意,因为她舍不得花钱还人情债。
还有因为没见识,她一次次低下头时的窘迫和尴尬。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给她介绍家教工作的老师,在学校几乎从不和人交流。
直到一次来了月事提前,她先回了宿舍。后来在厕所里的她,听到了室友们的议论。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她们眼里是那么不堪……
林青玉眼泪不止,她知道在同学的冷暴力和生活的压力下,这个女孩儿可能得了抑郁症。可她不敢停下来,她也不能停下来。她强迫自己照常打工看书,哪怕她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厚重的眼圈,瘦弱的身体,伴着她的大学四年。
大四下学期,马上就要分配实习单位,各奔东西了。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班长陈卓然叫住刚做完家教回来的小鱼。他在小花园里和小鱼告白,小鱼惶恐之下直接跑回了寝室。却没注意到大树后面,对着她咬牙切齿的室友田丽。
离校的前一个礼拜,田丽组织了聚会,硬拉着小鱼参加。饭桌上更是一杯又一杯的灌她酒,这个天真的姑娘,真以为是快毕业了,同学一场,人家舍不得分离。她喝醉了,田丽说醉醺醺的回寝室不好,她给小鱼在招待所开了房间告诉了她房号。
然而第二天她醒来环顾自周,却只看到身旁睡着个□□的年轻男人。小鱼捂着嘴,不敢惊醒他,惊慌失措勉强穿上衣服后就离开了招待所。
回到宿舍后空无一人,她一遍遍地洗澡,一整天她都没等到室友们回来。第二天哭肿双眼的小鱼被通知到系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主任神情严肃地甩了一沓照片和一封举报信在她眼前。语气冷漠地,“你自己看!”
小鱼拿起照片,那上面是她昨天早上在招待所门口衣冠不整的样子。信则是一个被女大学生勾引了丈夫的妻子的口吻写的。
任凭小鱼百般解释,可有照片“铁证如山”,她还是被处分了。更糟的是,一模一样的照片和信件还贴在了学院的布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