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听他白话,站起身来对大飞说:“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去学校。”
周大白话正自说得唾沫横飞,见我们急匆匆的要走,急忙拦住我俩说:“再聊一会儿吧,今天除了你们俩外可能也没人来了……”
大飞把他推到一边说:“没工夫听你废话!”边说边冲到门口把门打开,周大白话老婆恶狠狠地瞪了大飞一眼,然后飞快的冲进屋中。
我们身后,传来周大白话的惨叫声。
从老周小店到学校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大飞开着电驴子转过小石桥,又颠簸了一会儿,便到了学校门口。
我俩走到铁门前,眼前的一切与前几天我们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院子中堆放的各种木材好像多了不少。
我对大飞说:“老肖头回家了,学校里面现在应该没有人,咱们进去看看吧。”
大飞早就巴不得进去了,听我这么一说,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双手摩擦了几下,双脚用力一跳,两手抓住墙头突出的一块砖头,双臂用力,然后右腿一抬,整个人已经骑到了墙上。
我笑着说:“行啊小子,这么多年爬墙头的功夫倒没落下。”
大飞得意地笑着说:“咱是谁啊,打从小学一年级爬这墙就如履平地……”
他刚说到这里,冷不防屁股下面的几块砖头突然塌了。在大飞的惊叫声中,他随着几块砖头一起滚落到校园里面。
我吓了一跳,急忙手忙脚乱地爬上墙头,伸头向校园内望去,只见大飞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片荒草中,正在一边咒骂着一边爬起来。我生怕自己也蹈了大飞的覆辙,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了踩墙头,确认不会塌掉之后,这才双脚用力,从墙上跳进了校园中。
大飞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破口大骂,我急忙说:“住嘴!你想把人招来啊?”
大飞说:“你怕什么?老肖头又不在,哪有人来?”
我俩站在荒草之中四处张望,这是将近二十年来我第一次重新回到小时候的校园。眼前似乎又看到干净的黄土铺成的操场,二百多个农村孩子在操场上快乐的做着各种游戏。只是这个画面瞬间便即消失了,眼前仍是被荒草覆盖的操场,还有东倒西歪的几个破篮球架。
我俩一边扒拉开荒草一边向前走,绕过几个木材堆,终于走到了二层的教师办公楼前。
远远望去尚残留有几分彩色的圆形弧顶就悬在我们头顶,抬头望去,红黄绿相间的彩石已剥离殆尽,留下大大小小无数的水泥窟窿,便如同大大小小不怀好意的眼睛,正自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楼门上着锁,大飞说:“要不咱们把锁砸开?”
我摇了摇头说:“砸锁可不行,现在这不是没主儿的地方,一旦丢了什么东西咱俩可说不清楚,你总不想老邵又把咱们请到所里去喝茶吧。”
“那咱们就不进去了?”大飞瞪着眼睛问道。
“进!当然要进!”我斩钉截铁地说:“忘了你小时候被老师留校写作业是怎么跑的?”
在我们那个时代,老师是可以惩罚学生的,而且老师罚完之后,家长不仅不会去找老师算帐,反倒会说老师罚得好,回家再狠揍一顿。那时调皮的学生常常会在放学后被老师勒令留校写作业,大飞基本上每天都会被老师留在学校,但是在我们走出校门不久,他往往很快就追了上来。我们都问他大门口有老师看着他是怎么溜出来的,他总是得意洋洋的不回答。后来有一次班里一个同学和大飞一起被罚留校写作业,终于发现了大飞逃出学校的一条捷径。
“我靠,你要不提我都忘了!”大飞兴奋的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是不知道那窗户换没换。”
我俩绕到教学楼后面,一直走到四年级教室的后走廊。这么多年过去了,后走廊的窗户仍然是老式的向外打开的玻璃窗,并没有换成左右横拉的铝合金窗户。大飞高兴地说:“看见没,老天爷都帮咱们!”
他找到了一扇窗户,右手托住窗户底部,一点一点的向上用力,试了十多次后,只听“啪”的一声,窗户的插销已经弹了出来,大飞欢呼了一声,伸手把窗户打开了,回头对我说:“大功告成!”
我俩一前一后跳进了屋里,大飞回身将窗户轻轻关好。小时候我们只有窗台高,所以那时无法打开窗户。只是大飞锲而不舍的多次尝试之后,终于发现这扇窗户在多次震动之后,顶部的插销会慢慢地弹开,所以每次他被留校写作业后,都会利用这扇窗户逃出学校。
我们站在走廊之中,长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刹那之间,我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小学生,背着书包正准备走进教室。
和平小学的教室虽然是后来翻建的,但是仍然保留了建国之后学校建筑方面的苏式风格。即教室在前,走廊在后。长长的走廊自西向东延伸,足有二百米长,小时候我们下课就在这条走廊里疯跑,到处都是孩童的欢叫声。
只是此时此刻,我们站在走廊上,四周一片寂静,甚至可以说静得怕人。虽然室外阳光高照,但是走廊里光线昏暗,仿佛漂着一层薄雾。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低声说:“妈的,怎么一进来就觉得喘不上气,可别又像那天晚上一样,遇到那种黑雾。”
我俩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四年级教室门口,透过门玻璃向内望去,教室里的桌椅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布满了灰尘,黑板前的老师讲桌仍然放在那里,只是原本涂着的红漆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板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粉笔字,还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男性生殖器。我轻轻推了推门,那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闷响,却没有打开,想来已经锁上了。
我俩又走到五年级和六年级教室看了看,基本上和四年级教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黑板上写的字和画的画有所不同。到六年级教室也就到了走廊最东头,我俩掉头又往回走,走过四年级教室后,我俩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水房。
我俩走到水房门口,出乎意料的是水房非常整洁,与旁边的教室相比简单天上地下。大飞小声说:“我靠,真是见了鬼了。看这样子,简直又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就差一个炸油条的老金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水房,右侧的小屋有一个长长的水槽,水槽上面是一条长长的水管,每隔二十多厘米伸出一个水龙头,当年这就是我们每天课间打水的地方。左侧的小屋里面垒了一铺炕,门边放着一张小课桌,桌子收拾得非常干净。
二十年前,这里就是老金父子居住的屋子。屋子外原本还垒着一个锅灶,老金用这个锅灶做饭,后来还用来炸油条。只是现在眼前已经没有锅灶,地面收拾得非常干净。
我们走进小屋,炕上仍然留着一床被子,是那种假冒的军被,卷成一团放在炕头,墙上仍然贴着报纸,与二十年前一般无异。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说:“他妈的,这里和以前真是太像了,只不过现在站在这里,总有点心惊胆颤。”
我坐到炕边,对大飞说:“今天我总算明白了。”
大飞说:“你明白什么了?”
“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就在咱们身边晃悠,但是我又找不到这个人是谁……”
“谁?”大飞奇怪地问,“陈佳阳?”
我呸了一口说:“胡说八道,你还想把她招来啊?”
大飞嘿嘿一笑,说:“其实这姑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