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玘一下子觉得喉咙被堵住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才看见裴长胜紧闭着眼睛，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

他确实消瘦了很多，整个颧骨看上去更加突出，嘴唇干裂，眼窝深陷，露在被子外的那双手瘦骨嶙峋，怕是再难提起他的那柄重剑。

“长胜兄。”阿玘将碗轻轻的搁在了旁边的高凳上，回头正好看见他眼角一颗泪滚了下来，落进了枕里。

“是我来迟了……”阿玘吸了吸鼻子，半跪在床前，拉着他有些干枯的手，“是我……对你不住……”

她知道裴长胜醒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罢了。她絮絮叨叨的和裴长胜说完了这段时间借兵的事情，告诉他将药放在凳上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三万军队入驻汉中城，随军拉送三千辆水车，三日之后，大周反扑，逼退南湘大军三十里。

裴长胜好像是吊了一口气等着阿玘回来，现在阿玘回来了，他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药喝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只不过他终于愿意睁开了眼睛，房间外的黑布也撤了下去。

“今日觉得如何？”阿玘将手中的碗放下，走过去将窗户打开通风，“天气还热，你不能用凉的，厨房给你做了绿豆汤。”

裴长胜已经看不出来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武将模样，躺在床上像是轻飘飘的纸片，脸色苍白，面容泛着一点灰败的颜色。他眯了眼睛，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

窗外的天空很蓝，难得的竟然一丝云都没有。

阿玘给他喂了一勺绿豆汤，裴长胜砸吧砸吧嘴示意还要喝一口。一碗喂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阿玘拿了旁边的小团扇给他扇风，裴长胜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猛地一用力就抓住了阿玘的手。

“殿下……”

阿玘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半跪在床前，靠近了几分低声道：“嗯，你说。”

“酒……”

阿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见他现在难得振奋精神，也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和平时一样，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等会便派人去取。”

裴长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手指用力的将阿玘的手握住，张了张嘴，喉咙里含糊的滚动了几个字节，阿玘却一个字都没听清。他粗粗的喘了两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好像只能吸进去，半天都吐不出来一口。

“你怨恨我吗？”阿玘还是没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想问这个问题许久，可是一直都不敢问出口，现在只能断断续续的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裴长胜捏着阿玘的手松了松，微眯了一下眼睛。

阿玘知道他的意思，可越是这样，她心中就更加过意不去，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滚落出来滴在裴长胜的手背上。

裴长胜微微皱起了眉，抬起手来想要给阿玘擦眼泪，阿玘见状，将脸贴在了他的手心。

“若是我当时小心些……”阿玘的眼泪不断的掉下来，她磕磕绊绊的开了口，自己胡乱的用袖子将眼泪一抹，“若是援军早到些……”

“殿下……这……不怪……你……”裴长胜半天才憋出来这句话，他虚弱的笑笑，眼神温柔，手轻轻的放在了阿玘的发顶，“殿下……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