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去后,幽州还会是那个幽州吗?
静静立在雪原上的那片黑影里,有位寒山的修行人曾经认真的想过这件事,却又得不出什么结果。在世人看来柳羿或许是恶,但庭湛知晓这位修行人并非完全如此,那遗留下来用以成全高浊的道意便是最好的证明。
为何物集的华归无法拾柳羿的道?
自然是因为他们大道不同。
“但我还是不懂,你费劲心力布置这些事只是为了以死成全高浊吗?当年你算计行尸,夺了一些寒山玉牌,为的应该是掌教的寒识吧?你究竟想拿寒识做什么?山里的那个内鬼又到底是谁”
许久之后,阴影里慢慢响起的声音在平原里传荡,萧索走后,平原上的数位解意境修行人也渐渐离去了,只留下高浊还在破境,这番过程将会持续多久时日不定,唯一可以料到的事情就是幽州将迎来一位要比柳羿更强的大修行人,所以出于各种原因,至少庭湛还不能离开。
“师祖,师祖!”
远远地,夏虫的声音从平原外围传来,那把黑色铁剑很快就飞到了阴影之上。
在寒山修行的多年里,关于庭湛这位神秘的师祖,夏虫虽然知晓其存在,却也从未近距离的观察过,此刻第一次接触,心里便产生了些好奇,坐在铁剑上正认真仔细的瞧着剑下的阴影。
庭湛的声音慢慢从阴影里响起,“何事?”
夏虫刚从剑身上下来便听到了这两个字,心里顿时觉得更有趣了,忍不住想着师祖究竟是如何藏在影子里的?不知道我的铁剑能不能插进去?
似乎是知道这位后代弟子的秉性,阴影里很快便响起了故作威严的一声,“嗯?”
夏虫怔了怔,接着心想师祖难道还有窥探内心的道法?
阴影里又响起了淡淡的一声嗯。
夏虫脸色立即便被吓得微微发白了,抱着铁剑连忙说道:“师、师祖,我先去寒歌城了,雪山就交给您了。”
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落下,铁剑随即消失在了平原上。
那片黑暗的阴影里响起了庭湛无奈的声音,“跟着徐三去天南看看也好,否则这番性子日后要如何挑起寒山的大梁来?”
雪山一战落幕后,在幽州持续了近千年之久的雾气便在慢慢消散,这番异动先是经由梅里雪山、奔子栏而至望南涧,又从望南涧的南、北两个方向不断蔓延。
三蚕城,那座城里最中央的阁楼多日以来一直保持着平静,飞檐下挂着的灯烛依旧在每日大夜戊时亮起,但屋里的数十盏油灯始终不再点亮,那一层薄薄的窗纸上自然也就不再出现某道剪影。
雾气扩散的异样最先来到了这座接近望南涧的北部大城。
城内无数藏在街角、桥下、屋檐上、池塘里的身影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神情很是沉默。
雾气来自于幽州最强的那位修行人,千年不散。而近二百年来,补天局的行事一向借着这层大雾肆无忌惮,现在雾散了,难不成那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寒歌城的高浊既然已经强大如此,那么城主呢?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死?
他为什么还不死!
幽州望北三十城,异样经过三蚕城后,很快又扩散到了朝南城。
一处府邸的阁楼里,林叶负手站在庭院之中,茂密的树梢没有挡住他的目光,城际上方雾气正在消散,时至黑夜,一抹皎洁的月光慢慢洒在庭院里,又清又冷,将地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树梢上挂着一层银色的缎带。
府邸外的街道上,有驻足观此异景的许多人影,城里的万千灯火与天际的月光比起来更像是不值一提的密林萤火,有人看着那一轮弯弯的明月,喃喃说道:“那那是什么?”
细得像柳叶一般的月牙正在云层里缓慢地移动着,这番月光不似十五那般完美无缺,但对于幽州人来说,已经是多年未见的夜景,是真真正正的现世福报呐。
一夜月色,所有的怨恨与疲倦都暂时驱散。
有拄着拐的老者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指着明月,激动说道:“这一定便是祖上说过的明月了,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有黯光入室,一些年纪尚面容稚嫩的孩童们愣了愣,回过神来后便雀跃着推开了屋门,在街道上奔行穿梭,笑着,欢呼着,追逐打闹,说着些天上出来了个白玉牙,好大好大嘞的胡话,竟也没有一人现身喝止。
树梢上的叶子簌簌作响。
庭院里慢慢走来一位提着酒壶的身影,声音里也压抑着一丝激动与兴奋:“大雾散了,月色已现,城主高浊、赢了!”
林叶怅然若失的情绪慢慢恢复,看着这抹月色,生出了一抹如孩童般的会心笑容,重复着:“是啊,师父赢了,师父真的赢了。”
晁笋来到石桌旁,看着林叶负手静立的那一袭背影,眼里的喜色慢慢便转为了别的情绪,感慨说道:“这么多年了,城主虽然不说,但我也能隐隐猜到一些事,高浊赢了,您便可以回去了。”
记忆里清晰的那座大城,剑堂里的诸多弟子,以及对自己谆谆教导的师父与师娘
林叶想着这些事,笑着慢慢摇了摇头,“北部的事情还未处理好,现在不该是回去见师父与师娘的时候,况且”
“今夜这些都不重要。”
“难得雾散天明、月色重现,来,倒酒吧!”
月色下,庭院里两道身影开始把酒言欢,笑声传出府邸庭院,感染着听到的所有人。
今夜的朝南城。
真是无处不欢声。
临城的城楼上。
一位背着剑囊的年轻人正坐在城垛口上,旁边静静半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雾气散去后,月光最先洒在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上,剑囊里那两把泛着银白光芒的刀看起来又更加冰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