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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虽然结束了,教室里的躁动气氛却迟迟未散。

直到英语老师姜悦走了进来,又故意咳了两声,他们才停下了闲聊,依依不舍地拿出了听力书。

任佳见状,明白这节课要听听力,迅速翻找起了听力教材,可不知怎么回事,徐老师发给她的那一摞教材中唯独少了一本听力书。

与此同时,讲台上的姜悦咦了一声。

“陈岩人呢?”她几步走向任佳所在的方向,“他这节课又不在?”

任佳朝后瞥了一眼,发现陈岩的课桌空落落的。

前排的几位男生几乎异口同声:“姜老师,陈岩胃痛,去医务室了。”

“又胃痛?”姜悦皱了皱眉,“他怎么动不动就胃痛?”

“不知道啊。”男生们嘻嘻哈哈地笑,“老毛病了。”

彼时,前奏音乐播放完毕,广播中的女音已经在念读题干了,姜悦从任佳身边经过,发现她没书,随手拿起了陈岩桌上的那本。

“喏,反正陈岩不在,你先用他的吧。”姜悦把书递给了任佳,叮嘱道,“这个是我自己汇编打印的,教材里没有,下课去办公室找我拿份新的就行。”

*

十分钟后,听力播放完毕,裴书意见任佳久久没有翻页,提醒起了她答案所在的位置。

任佳却还是没有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的听力书,看上去甚至有些惊慌。

“答案在32页,听力不讲解的,自己对答案就可以。”裴书意又解释了一遍,见任佳还是没反应,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任佳回神,立即唰唰往后翻了几页,忙不迭捂住了手里的书。

裴书意,于是低下头不再看她,专心对起了答案。

任佳也赶紧摘录起了正确答案,摘录完毕,她迅速把书放回到了陈岩的书桌上,动作利落得像是甩掉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

陈岩听力书的书页空白处有一副钢笔画。

长头发、黑眼珠、嘴角有两个明显的梨涡,非常漂亮。

更引人注目的是画面正下方被涂得乱七八糟的数行小字——其余字迹已经面目全非,仅有最下面的一行字,力道遒劲、笔触锋利,任佳一眼就辨认出了形状。

念念难忘,行却迟迟。

这八个字似乎宣示着某种隐晦的心思,一整个下午,任佳都在努力把那幅画从脑海中赶走,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下晚自习之前,画上的人真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彼时,陈岩早已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教室,照旧没听课,安静翻着手里不知打哪儿来的杂志,而班上则响起了一阵兴奋的窃窃私语。

“是童念念!”

“好漂亮啊!”

任佳比喧闹的人群更早发现她。

乌黑的长发、白净的脸,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真人和画上一样灵动,而她身后,原本低着头的陈岩立刻望向了走廊,表情也蓦然认真了起来。

——念念难忘,行却迟迟。

任佳几乎是立刻就懂得了这八个字的真正含义,原来,她无意中撞破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钢笔画,而是一个有关暗恋的青涩秘密。

*

“盯着我干什么?”

一声略带不耐的问句,立即把任佳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里。

“啊?没事!”任佳迅速转身,背朝着陈岩慌慌张张地收拾起了书包。

由于心虚,她动作比平常大了许多,手肘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桌上的笔,一声清脆的啪声突兀响起,任佳意识到不妙,弯下腰伸手去捡,却不想那支笔早已经滴溜溜朝后滚去。

与此同时,陈岩拿起书包起了身,而任佳的手也正好跨过了课桌后方的横梁,指尖触到了一片温凉。

一开始,任佳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只觉得那触感有些奇怪,于是下意识捏了一下,下一秒,陈岩忽然僵硬地喂了一声,任佳闻声低头,在狭窄的课桌空间中向下一瞥,当即石化,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好。

陈岩由于个子高,起身时校裤刚好短了一小截,而好巧不巧,她正好摸到了人家的脚腕。

不止摸了一下,还捏了一下。

……

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任佳悻悻缩回了手,陈岩则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抬起脚,鞋后忽然就滚出了一支笔。

“你的?”陈岩也有些尴尬。

“对……”任佳答得有气无力。

任佳再次埋下了脑袋,刚要伸手再去够,视线正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施施然夹起了任佳的笔,任佳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发现陈岩正兴致缺缺地看着自己。

“还想蹲多久?”

“……”

任佳于是起身,刚想说谢谢,陈岩却把手里的笔往课桌里一扔,又随手从桌上拿了支自己的给她。

“给,你那支笔盖被我踩裂了。”

话音刚落,一道漂亮的黑色弧线从任佳眼前闪过,稳稳荡进了她的课桌。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行如流水,任佳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陈岩的那支墨水明显是满的,根本没怎么用过,而自己那支,其实早就快要退休了。

“谢谢。”任佳不自在道。

陈岩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再次看向了走廊上的童念念。

任佳发现,大部分时候,陈岩都是那副游离于众人的无谓模样,可这一刻,当童念念和裴书意并肩而立、渐渐消失在走廊上时,他却陡然绷紧了身体,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令人棘手的事情一般,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

搬来桃江岛后,胡雨芝比以往要忙上不少。

这一周,任佳有好几次起了床,洗漱完毕往桌上一坐,都只能瞅见凉了的早餐。

其实来前海市之前,任佳就预料到了妈妈的辛苦,她曾提过不少次,干脆住宿算了,却不想学校里的宿舍楼有限,几乎都留给了有需要的高三生,虽说教职工宿舍经常会空出几间,但全都得靠抢的,任佳母女俩根本摸不着边儿。

“妈,你什么时候炒了辣酱?”

这还是第一次,任佳赶在胡雨芝出门前收整完毕,有一搭没一搭和妈妈聊了起来。

“昨晚。”胡雨芝囫囵喝了口粥,“厨房里还有几瓶新的,妈今天晚上上夜班,回家晚,佳佳,你放学记得给咱四周的邻居送过去,尤其是樟树后那家,人老太太可热情了,前些天遇上我,得知我是新搬来的,还和我聊了好大一会儿天呢。”

邻居家的热情老太太?那不就是陈岩的奶奶吗?任佳一窘,忙问:“怎么忽然想起要送这个?”

“怎么不能送?这可是咱自个儿炒的好东西。”胡雨芝道,“你看,我们母女俩好歹要在这儿住一年,多走动走动总归是好的。”

“好什么好呀。”任佳小声嘟囔,“又不是在岛上,我看楼里好多人互相见面了都不说话的。”

“哎!”胡雨芝一听这话,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你是不是嫌你妈这东西给你丢面儿?”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任佳连忙投降,“行了,我会送的。”

胡雨芝走后,任佳则盯着桌面犯起了愁,转来前海一中整整一周,除开那晚陈岩随意扔给了她一支笔,二人间就再没了其余的交流,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抱着一瓶辣酱敲响陈岩家的大门后,他会用怎样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自己。

*

上午是两节连着上的数学和物理大课,分外消耗脑细胞。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一个班的人早已饿得晕头转向,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食堂。

任佳由于缺乏经验,去迟了一步,到达食堂时,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

一边排着队,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单词书时,她再一次见到了童念念。

长发、细眉、一对标志性的梨涡、笑起来眼睛微弯,任佳不禁再一次感叹,陈岩的画确实神形兼备。

“下次可以来早点儿。”

是裴书意,他已经打好饭了,这会儿正好从任佳身旁经过,视线停留在了她手中的单词书上。

“这样效率很低,其实偶尔可以放松一下,别绷得太紧。”

“我……”任佳捂上了单词书,不好意思地解释,“没办法,我英语太差了。”

裴书意于是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不远处的童念念小跑着靠近了他。

“书意!明天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童念念叫裴书意叫得很亲切,裴书意的表情却瞬间冷了下来:“周六我还有事,先回教室了。”

裴书意说走就走,抬脚就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