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水浇在大公鸡脖子上,大公鸡又有了动静。林然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快速拔掉鸡脖子周围的毛,手起刀落、鸡头落地,鸡血也如开闸的水流入盆子里。
午饭间,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丰盛的午餐,都不曾动筷子。每当家里这么摆上一桌的时候,就表明林正阳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林然还沉浸在与亲人团聚的喜悦中,直到林正阳咳嗽一声,他这才醒悟,连忙摆正坐姿。
林家的家教一向很严,这也和父亲林正阳年轻时候当过兵有关系。
“今天我要说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吧。”
林父顿了顿道:“我打算再承包村里的三亩旱田,种些玉米,依妹儿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帮帮忙。二蛋呢,你再有两个月就中考了,这次给你拿够两个月的生活费,在学校好好努力。”
姐姐林依乖巧地点头。
在所有人眼中,林依从小就是那种听话的乖乖女,只是黄河村太穷,养不住人,不然她也不至于早早辍学。
“二蛋,你同意吗?”
林正阳看向没吱声的儿子。
林然沉默片刻,抬头道:“爸,我觉得还是别承包旱地了,玉米这种作物虽然很适合在黄河村这种土壤生长,但是三亩......真的太少了,基本一年到头落不到手里几个钱的。”
林正阳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玉米能挣钱的都得是大面积栽种,靠产量往上拽。但咱家现在只能拿出三亩地的承包费了。”
李巧珍在一旁接话道:“二蛋,妈和你爸算过了,虽然三亩旱田确实少,不过咱们多少也能挣点儿的,总归是个来钱处。”
林然看着爸妈眼中坚定的眼神,知道是劝不动了。
在前世,他们家因为旱地的事儿和黄河村的村长起了纠纷,最后不仅土地没承包到,就连一年的租金都没捞回来。那年又遇上姐姐闹离婚,母亲短短几天头发就白了许多,隔了一年就病倒了。
可他此时总不能对家人说,我是重生回来的,我们承包这片地会惹到村长。那样他一准会吓着家人,以为他精神出问题了。
于是他苦笑道:“既然你们都商议好了,那就承包吧。先攒攒钱,过一两年再多承包几亩,慢慢往开扩。”
林正阳和李巧珍相视一笑,李巧珍给女儿、儿子碗里夹了两个大鸡腿,又给小外甥小伊伊夹了个鸡脖子,然后把两个鸡翅膀夹给林正阳。
“快吃,吃完了依妹儿你哄孩子睡觉,二蛋你和你爸把门前的土堆往平整整,难看的哩!”
林正阳把碗里的一个鸡翅膀又夹给李巧珍,口中嘀咕道:“你这婆娘,翅膀都给我了,你吃屁股呀。”
李巧珍白了丈夫一眼,脸上却露出笑容,口中催促着:“快吃,待会儿菜该凉了。”
林然大口地吃着鸡腿,眼角微微湿润。
人在世上活着,不论贫穷还是富贵,一家人过得和睦幸福,其实就是最好的。
这几年,他会多挣些钱,治好妈妈的病。然后...也许会去看看一个人。
那个叫丁柔的姑娘,
那年深夏我们相遇,
你...
还好吗?
......
林然在家中住了一天多。
周日下午要回学校的时候,李巧珍在他书包里装了一罐咸菜和几张烙饼。林然小心翼翼地把烙饼用书垫住,然后拉上拉链。外甥女小伊伊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舅舅。林然摸摸小伊伊的小脑瓜,把她抱给了姐姐林依。
林依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钞递给林然:“拿着,16岁的大小伙子了,买双好一点的运动鞋。”
林然连忙把钱塞回姐姐手中,不论姐姐怎么给都不要。
姐姐林依在青城市区的一个车管所做临时工,每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再加上有一个逛鬼丈夫,月月朝她伸手要钱,日子过得也不好,他又怎么能要姐姐的钱,姐姐也才比他大六岁。
林正阳从西房里走出来,手中捏着一沓红钞,上面还沾着些灰尘。
“这是一千元饭费,这二百元是你的零花钱。”
林父把沾着汗渍的一千二百元递给林然。
这是林然一直到中考后的两个月生活费,其中一千元是要交给学校的两个月饭费。
林然接过钱,抽出二百元给了父亲:“爸,我在学校除了吃饭用不上钱,这二百元根本用不着。”
李巧珍把二百元又塞给儿子,“出门在外要是遇上感冒咳嗽,哪能连个买药钱都没有,拿着。”
林正阳拍拍林然肩膀,语重心长道:“儿子,咱家经济方面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学习,中考拿一个好成绩,爸妈和你姐就脸上有光。”
林然鼻子一酸,攥在手里的钱仿若千斤重担。
他知道,这一千多元是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耕种好多个日夜的收入。而中考,他清楚的记得,那年的中考满分640,他只考了318分,名列全班倒数第二,连县里高中的录取线都没达到。爸妈东拼西凑借了5000元,这才让他以借读生的名义去了县一中。
青山乡,穷。
黄河村,更穷。
前世他在大城市闯荡,但一直都被人看低,也许便是因为早就融进了骨子里的自卑。
曾有学者说,普通人的一生很难跨越阶层,实现人生的逆袭。不仅是因为社会阶层的逐渐固化,更是因为他们自小所处的环境和被烙印在脑海深处的世界观。
有钱人眼中的一万元,他可能拿来投资一个奶茶店,赔了不过是一个月的生活费。
穷人眼中的一万元,可能是全家一年的口粮,或者是父母的年收入。但大部分的穷人,又怎么会有魄力拿出全部的家当去拼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