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2 / 2)定风波首页

谢疏笑道:“小就小点吧,好歹你父王能出门散散心了。”

皇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是太小了,大殿里站不了多少人,皇祖父说就带父王和六七个大臣过去,我只能待在府里。”

谢疏笑意加深:“待在府里,正好做功课。”

皇孙惊道:“先生怎么也像那老古板一样了,就知道让我做功课!”

谢疏铺开纸,开始研墨:“我出一道题,看小殿下能不能答。”

皇孙面如菜色,抓着他衣袖撒娇:“先生……”

谢疏不为所动,压低声音问道:“小殿下可敢纵火?”

皇孙愣住,将目光移到谢疏脸上,谢疏依旧面带微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乌黑的瞳孔沉沉的,平添几分严肃。

皇孙思索片刻,小声问:“哪里?”

谢疏道:“太子书房。”

皇孙咽了咽口水,拿起书挡住脸,躲在书后面拧眉沉思。

谢疏问:“小殿下可信得过我?”

皇孙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谢疏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小字,皇孙凑过去看,字都是学过的,放在一起却让他惊心动魄。

——关乎性命,明日午时,务必做到。

皇孙早慧,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到底年纪小,不免生出几分紧张,他用力捏了捏手中的书,深吸口气:“先生,这题我能答!”

谢疏将纸上的字涂黑,笔递给他,低声道:“小殿下先在这里静静心,免得回去叫人瞧出端倪。”

皇孙便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一画便画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心绪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他才搁了笔,郑重道:“先生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谢疏眼里流露出赞赏与欣慰,将纸收起来:“时候不早了,小殿下该回去了。”

皇孙拦住谢疏不让他送,自己从马车上跳下去,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大门。

高有新朝谢疏躬身行了一礼,跟随皇孙进去,见皇孙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忍不住僵硬着脸咬牙切齿,随后扭头对旁边的人道:“怎么样?见到昌王没有?”

那人点头:“见到了,小的也照着大人的吩咐,说了谢疏见小殿下的事,不过昌王并不当回事,说谢疏势单力孤、来得又晚,不足为惧。”

高有新皱眉,心里仍有些不踏实,可也觉得昌王说的有道理,他又回头朝外看了看,马车四面的帘子已经放下来,车内传出阵阵咳声。

他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摇摇头按捺住浮动的心思:“关门吧。”

太子府的大门缓缓合拢,思正收了纸鸢,和言正一起回到马车上,孟二郎将马车掉头,问:“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谢疏闭目沉默片刻,吩咐道:“去太傅府。”

当朝太傅林明远是谢疏的恩师,谢疏年少时在东宫做太子伴读,受林明远教导,之后科举入仕,又是林明远的门生,有这两层师生关系在,林太傅与谢疏的关系可见一般。

到了太傅府,管家听到消息赶到门口,恭敬地将谢疏迎进去。

“谢大人终于来洛阳了,老爷天天念叨你呢。”管家笑道,“老爷在书房,刚歇了午觉,这会儿应该在看书。”

谢疏往书房走去,然而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近亲情怯,他抬手抵在门上,半晌没敢往下敲,最后还是林太傅清了清嗓子,出声喊他。

“怎么不进来?”

谢疏深吸口气,抬脚跨过门槛,望向面容慈和的林太傅,眼眶骤然热起来。

这时候的林太傅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还算健朗,说话尚有中气,衣裳陈旧却干净整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是个饱学大儒的清贫模样,与前世那饱受流离之苦、伛偻沧桑的老人完全不同,谢疏想到他八十岁高龄时满身伤痛,筷子都拿不住,却在北戎王面前挥剑自刎、血洒盘龙柱,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林太傅愣了一下:“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疏上前几步,屈膝跪到地上,叩首行礼:“彦知拜见先生。”

林太傅起身走过去,弯腰扶他:“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

谢疏起身,低头时眼泪滚落到衣襟上,他急忙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

林太傅面露担忧:“怎么了?可是路上遭了流民匪寇?哪里受伤了?”

“没有,战事在东边,我从函谷关过来,路上还算太平。”谢疏摇摇头,哽咽道,“学生只是……以为这次会死在北戎,再也见不到先生了,不免伤怀。”

这借口有些牵强,上回他从北戎回来时已经见过林太傅了,那时候没哭,这会儿却哭了,实在说不过去,但他到底年轻,回来后又旧疾复发,林太傅觉得他情绪有些起伏也正常,便没有多想,见他没什么事,便微微松了口气,让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