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熠耀,段北驰微眯了眼向下看去,骤然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段北驰没来由的眼皮一跳。
下一刻,那人的视线便从他身上转开,慢慢将一排人一一打量过去,二人方才的对视像极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
段北驰的目光却不动了,他牢牢盯着那个面容平凡的人,更准确的说,是盯着他那张平凡面容上那双格外狭长好看,尤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的眼睛。
这个人,易容了。
鹿场一战,北谅的援军迟迟未至,桡山铁骑死伤惨重,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人也都被南槎军队控制起来,成了俘虏。
北谅此番派使臣便是为了俘虏一事前来。
鸿胪寺内,两方人马据理力争,苻玟和段北驰并没有亲自上场,苻玟只是来露个面,而段北驰则是来亲眼看一看北谅使团来了哪些人。
他没猜错,霍越安果然到了泯川。
影子这张大网几乎覆满了南槎,若说影卫们在别的什么地方把目标人物跟丢尚有可能,但在南槎地界,这种情况便显得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霍越安一定是用了什么并不寻常的方法,将影卫瞒了过去。
段北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没想到他倒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易容水平还算勉强能看,也不算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两边人相对而坐,你提的意见我有问题,我提的办法你不赞同,唇枪舌战越发激烈,最后果然谈崩了。
双方决定休战,明日再来。
段北驰回到芜园,直直朝露星阁走去。
天色还早,最近几日天气都很好,应摇光躺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着眼晒太阳,被子上还放了本话本。
段北驰走过去给她拉了拉被子,应摇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没睁。
段北驰半蹲在躺椅旁,凝视着应摇光的睡颜。
他知道应摇光跟霍越安有婚约,知道她和霍越安的那些过往,也知道她撞见过霍越安与旁的女子牵扯,但他不知道应摇光如今是怎么想的。
段北驰赶去鹿场那日,看见应摇光浑身是血的跪在雪地里,他心头瞬间涌上滔天的怒意和惧意,几乎难以自控。他将她小心抱起时,觉得她那样轻。
应摇光浑身是伤,失血过多,在床上昏迷了五日,段北驰就在旁边守了她五日。
看着她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段北驰构想了无数种等她醒来后的说辞。
没想到应摇光竟再次失明了。
段北驰在心中苦笑,怎么她每次失明,都叫他遇上?
但与此同时他竟然可耻的在心中感到庆幸。
应摇光身上的伤迟早会好,也就意味着她迟早会离开他,段北驰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可以借着她眼睛看不见,把她拘在他的身边,是不是她的眼睛一辈子看不见,那他就可以拘着她一辈子了?
段北驰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能让应摇光一直待在他身边,他不介意采用什么并不光彩的手段。
但他舍不得。
应摇光的眼睛里,应当装进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像如今一样黯淡无光。
应摇光的伤早已好了十之八九,至于内伤,只要不轻易动用内力,是没什么打紧的,可她至今没提出要走。
她对段北驰的身份有所察觉但未能确定,对段北驰把她救下的目的始终不解,可段北驰救了她,对她有恩是真,平日里待她极好也是真。
应摇光没走,一是因着眼睛确实不是十分方便,二是因着段北驰对她付出了许多,却只字不提回报的事。
应摇光不是被救后会反咬农夫的蛇,她做不来那等忘恩负义的事,相反,她是个你对她好,她会十倍奉还回去的人。
段北驰也知道这点,甚至可以说,他比应摇光想象的,还要更加了解她,所以他把对她的感情全部注入在行动里,却从不开口言明。
可他难以把握应摇光对霍越安的态度,且如今霍越安也来了泯川,若是让应摇光知道此事——段北驰无法想象。
其实段北驰刚走进院子应摇光就知道是他来了。但段北驰没说话,应摇光也就没打算吭声,继续悠哉的晒着太阳。
可那道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却越来越灼人,应摇光实在躺不住了,她刚坐起来,就听见段北驰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甚至有些发颤:“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应摇光满脸愕然:“嗯?”
没等应摇光说可以或不可以,段北驰张开手,一把将她搂紧了怀里。
章豫走到门口,骤然看见这一幕,一只脚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要禀报的事情实在紧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咳”了一声。
应摇光被段北驰有力的手臂箍着紧紧扣在他身上,连忙拍了拍段北驰的背:“有人。”
段北驰埋在她肩颈旁,克制着自己想去吻她的冲动,摸了摸应摇光的后脑,缓缓放开了她。
段北驰知道章豫这种时候敢出声打扰,必然是有急事,他握着应摇光的肩,声音有些哑:“等我回来。”
随后起身向门口大步走去。
松木香骤然淡去,应摇光转头面向那个方向,听到章豫轻微的声音:“陛下发病……”
陛下——
铿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