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身为许安归钦点在侧辅佐的军师,自然是聪慧过人。
他细细想去,这件事来龙去脉确实只有这一种解释。
那个用一计锦囊就可以颠覆整个边疆战局的公子季凉,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在向东陵帝国六皇子兜售他的智谋。
哪怕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招数,也在所不惜!
这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剑——拥有世上无双的智谋与不怕死的觉悟。
可是,公子季凉到底有什么目的,要用这样以这种以身犯险的方式来博取到东陵帝国六皇子的信任与赏识呢?
百晓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许安归身上撕裂的伤口,一边思索着——
各大军营里虽然都有流传有关公子季凉的事情,但说到底都有杜撰夸大的成分。
那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有怎样的手段、怎样的心智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六殿下真的要这样接受那人送来的“投诚书”吗?
百晓抬眸,看见许安归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心中暗自苦笑,若是寻常的毛遂自荐,六殿下未必看得上。
但是,与六殿下一起潜进乌族大营,并且助他救人出来,那便是过命的交情。
这一招铤而走险、玉石俱焚的局,到底是赢得了六殿下的青睐。
是了,如果要回到那个虎狼之地,若是没有必死的觉悟,怎么可能在那里活的长久?
无论如何,这个传闻中的公子季凉当真是比一般人要聪慧许多。他似乎天生就知道,获得像六殿下这样的人信任——说,从来都不如做,更有说服力。
百晓清理好伤口,轻叹一声,低声问道:“殿下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去了吗?”
许安归正好洗完了脸上的污秽,那盆血水里自己的模样被水波撕得四分五裂。
他随手丢下血染绢帕,淡然回道:“你也看见了,东陵这场夺嫡之争,不是我躲在北境八年不归朝,他就会放过我的。我总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谁曾想,其实从未远离过那里的朝堂之争。”
百晓又何尝不知,许安归这句话说得到底有多么的苦涩。
当年许安归从东陵都城被人一路追杀至此,几乎丧命。他小心替许安归调养了三年,才让他重伤痊愈。
百晓比谁都清楚,只要许安归还是东陵的六皇子,有继承东陵江山的权利,他就永远不可能远离那场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争。
东陵六皇子只能暂时这里休养生息,却不可能永远的置身事外。
千里之外的皇城、那些雍容华贵的人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只要有任何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理由与手段,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使出来。
而六殿下从来不是一个任人鱼肉的人,若他归去的时机一到,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归去!
许安归的心中有一个宏愿需要完成。
也正是因为这个愿望,他愿意追随他,守着他。
但仅仅是他的智谋还不足以护许安归周全,所以他从来不敢轻易向许安归提起回去的建议。
可是,现在似乎是时候了!
就在昨晚,有一个企图改天换命、不知死活的人向许安归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一起重回朝堂!有季凉那般聪明的谋士在侧,六殿下的前路或许会少一些坎坷罢?
南方泽水暮云峰上那个公子季凉,不出山门半步,却能执掌天下战事,左右国家战局。这样一个人满腹诡诈的人,主动来许安归的帐前兜售智谋……
虽然其用意与目的,无人知晓。
但,总要去亲自探查一番,才能知道对方所愿吧?
百晓抬眸,缓缓地站起身,退到床榻之下,单膝下跪,行了一个军礼:“六殿下,此次前去泽水暮云峰,请让我随行,季凉公子一向诡测莫辩,此番兜售智谋,不知用意为何。此去暮云峰,望您谨慎珍重。”
许安归点点头,走向前去,扶起他:“你不必多礼,这些年我们一起走来,生死与共,我不会忘记当初许给你的承诺。季凉来的正是时候,若不是她的这记猛药提点我,或许我到现在都还在犹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躲不了,那我们就回去!”
这话仿佛千斤之鼎一般,重重地压在百晓的心口。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站在山崖之上与他盟誓呐喊、意气风发的少年。
百晓忽然鼻子一酸,眼中含泪,缓缓低头:“晓,誓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