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俯身喊了喊他,然而并没有反应。
他又喊了两声,余之萤动了,可却是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甚至还背过身去。
方解一瞬僵在了那里。
他知道师尊看了小札很难过,可上一次孟前辈去世时还能和自己说话,这次却是这样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伸出手想去拉被子,但方解又停在半空中,满心焦虑化作慌乱。若是师尊对自己不理不睬,他要怎么办?
“师尊……”方解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札上说了什么,你都可以讲,我说过会陪着你的。”
余之萤依旧一声不吭,方解的心慢慢沉向海底。
“那天在陈素海你说我现在有师尊了,难过可以告诉他,他会安慰我。”
“我现在很难过,可是他并不想理我。”
“余之萤,你又不要我了么?”
夕阳缓缓落山,余晖穿过窗落到了两人身上。春日那样深,可日光比冬还冷。方解低垂着头始终没有等来回音,他看了一眼天色,转头要往外面走去。
忽然,房内传来衣被摩擦的声音。
方解迅速回身。
余之萤拉开被子露出了头,缓缓望向对面那双微红的眼睛。他艰难地坐起来,又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方解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脆弱地笑了一笑。
“对不起啊乖徒弟,我只是太崩溃了。”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方解一瞬握住他的手,紧紧盯着人:“余之萤,不要笑了。”
余之萤一怔,然后垂眸抿唇不语。
方解把他的手放下,默默盖好被子,低声说自己还要去煎药,有什么事喊一声便可。
余之萤说,好。
外面虽然不再吵闹,可彼此传音传得飞起,见谷主的徒弟又出来了,忍不住又围上去询问起来。
方解默了片刻,道:“师尊已经醒了,诸位不必太担心。”说着就拨开喧闹人群离去。
宫拂雨和周宜兰对视一眼,直接追了上去,却只听人冷然道:“别跟着我。”
众人一怔,于是就这么看着他消失不见。
治低烧的药早就喂过了,而余之萤眼下全是心病。心病需心药医,可方解从刚刚他的反应中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那一味药。
煎药是骗人的,他本来下意识要寻个地方看看日出,可半路觉得很饿,于是就去横断泉边挖出那颗炊火石。
上次师尊烤的那只呱呱鸡其实没有吃完,他还藏了半只。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仿照之前的样子烤了起来。
兹拉兹拉的油脂冒出了香味,方解举着鸡咬下去,一口,一口,然后又停了下来。
好奇怪,明明还是那个味道,明明自己很饿,可竟然完全吃不下。
于是他又找到了挂裁春的那两棵树,靠在其中一棵上面,抱着鸡就这样闭上了眼。
方解没有睡觉,他也睡不着,他只是在想自己突然讨厌起了冰洲,讨厌那本小札,但最讨厌的还是让师尊去找冰洲小札的自己。
就这样带着各种情绪熬着,等到天亮时去真的煎药,到最后他有点晕,可能是这几日心力交瘁导致的。
半梦半醒间方解忽然感觉到脸很痒,他困难地用手去挡,却意外捉住了一截细腻。
好……熟悉……
是师尊的手!
方解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余之萤坐在身前,手中握着一绺头发。他靠在树上,呼吸很慢,很慢。
“方解,我想了想做人要言而有信,尤其是答应徒弟的事,绝不能食言。”他似乎想要靠近一点,但却在起身的刹那摇摇欲坠。
方解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
余之萤扶住那有力的手臂,虚弱道:“可是我这里好痛,你能不能先帮帮我……”
说着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眉头紧蹙,体内五脏六腑伴随着心脏的疼痛纠结了起来。
余之萤口中缓缓流出鲜红的血,从那透明的面庞滑落到雪白的发,再一滴滴融入衣服。那满身的红此刻格外刺目,就好似满身痛苦的证明。
“师尊,师尊……”方解先是呆住,后马上高声喊了起来,“余之萤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害怕地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下一刻又怕压迫到赶紧放开。他急匆匆地抬起手去擦那些血,手上全部沾满了又换成袖子,可是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余之萤我要怎么帮你?”
“师尊,你教我啊。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方解抱着人终于崩溃了,忍不住把头埋到对方的脖颈之中:“余之萤别这样,你会死的……”
余之萤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稍稍被唤回了一些神智。他拉住方解的衣襟,艰难地凑到了人耳边。
“方解,哄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