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朕既坐上这个位子,便会守住这个位置。”
谋反也好,行刺也罢,有多少,他杀多少。
烛火似是察觉他的怒,不安地跳动摇摆,精美的雕花装饰在窗纸投下剪影。晚风轻拂,阴影摇曳,仿佛一场纸上舞。
祁阎盯着窗纸里,自己的倒影。黑乎乎一片,只映出大概轮廓,远不及女子眼中那样清晰明朗。
那女子仗着自己眼睛大,总是正面看他,给人营造出一种满世界,只看得见他的错觉。
倒是聪明,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不过除了傻笑,也不见她耍点别的招,还不够聪明。
祁阎忽然转身,漆黑的眸居高临下盯着伏案下的人:
“张德全。”
“奴才在。”
“她为什么找朕要捧炉?”
张德全心脏提到嗓子眼,皇上居然主动提起了安美人,实属罕见。
要知道,抖机灵耍心思的宫妃那么多,得到的回应除了一顿罚便是一句“滚远点”。
这位安美人,成了例外。
他立刻打起精神,斟酌地说:
“最近太后提倡节省开支,赈灾救民。后宫小主们吃穿用度都有所节约,有些应季物件难免供应不上。清风苑位置偏僻,安美人位份又不高。估计是分到她那的时候,捧炉已经没有了。”
头顶的视线未挪动半分,气压似乎也更低沉。张德全暗叹,这便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于是,再次开口:
“也有可能被人故意克扣。”
祁阎掐断张德全的话,淡淡道:
“朕问的是她为什么找我。”
不是她为什么没有捧炉,是为什么找他,重点在他。
张德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们都是你的妃子,受了委屈,出了事情,不找你还能找谁……心里小九九突然像撞了墙,顿然停住。
他猛然醒悟,嫔妃们找皇上无一例外是投怀送抱,暗中邀宠。真要发生什么,都是去找太后主持公道。毕竟,宫里没有皇后,后宫是太后在管。
还真没人对皇上撒娇求捧炉。
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开辟出了一条新的路子。
眼中精光闪过,张德全这次放聪明许多,笑着回他:
“依老奴愚见,大概是安美人心里觉得,皇上才是她的依仗,所以特意溜出来找您呢。”
祁阎许久没说话了,盯着窗户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满室暖光,静默无言。
张德全还有圣旨要传,看了眼天色,斗胆着问:
“皇上,要给安美人送捧炉吗?”
这个点,开始越来越冷。现在送过去,安美人铁定会感激皇上圣恩。
然而,也不知哪个字惹皇上不快,他冷冷反问:
“朕为什么要送她?”
夜已深,捧炉还没来,估计永远都不会来了。
又是孤冷的一天,清晨起来还要面对田公公尖酸刻薄的脸,安染望着他:
“我说过,有彩衣彩梨服侍就行,不需要你,田公公逾越了。”
“奴才听见了,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叮嘱奴才看牢清风苑。奴才也是听命办事,小主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田公公见她抗拒,没敢太放肆,放下手中湿帕,忽地轻笑了声:
“昨天夜里,小主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您可是在等皇上召寝?奴才早就提醒过小主,您非要妄想奴才也没办法。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要以为得了皇宠就能高枕无忧。何况,皇上不会喜欢您的,您也得不到这些。”
既已记在太后名下,那便不可能得到皇上青睐,何必痴心妄想。
从昨天至今,这些话,田公公重复了许多次,像邪/教组织洗脑一样。若是意志力弱,很容易就被他唬住。
安染微微垂下眼帘,她的反抗,本就不是为了高枕无忧,就是非常单纯地,想要除掉这个令人反感的田公公,想要……破除宿命。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平日里明艳精致的眉眼微微往下耷拉着,有种可怜兮兮的脆弱美。
田公公盯着女子堪称无敌的侧脸,只觉掌心发热,颤抖的手指不断摩擦下身衣袍。
看得失神,他忍耐不住地说:“小主姿容无双,皇上不懂怜惜,自有别人心疼……”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田公公心下惶恐,青天白日,他若是曝出自己龌龊心思,纵使有十条命都不够皇上杀。连忙补救道:
“奴才说的是彩衣和彩梨两位姑姑,她们每日为您忧愁,瞧着清减了许多。”
“公公想多了,她们这是饿的。”
安染实在不想与田公公待在同一屋里,尤其昨夜发现这人在她洗澡时站院里偷听后,当真是忍无可忍。
手指攥紧,她淡淡启唇:
“至于皇上会不会喜欢我,你说的不算。我就觉得,皇上他很喜欢我。不然,你以为我们昨天吃的苹果是哪来的?”
幸好彩梨发现得早,昨夜只是以看守的名义偷听。继续任他放肆,没准明儿个就偷看了。
她搬出皇上压一压他,希望这公公能识相地收敛点。
熟料,田公公好似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完全没被威慑住。
那双泛着精光的细眼睛满是鄙夷嘲讽,似是嘲笑她在打肿脸充胖子,一个苹果就是喜欢你了,帝王的喜欢可不会那么廉价。
安染……狗太监。
就在这时,几道人影如鱼贯入。
张德全走在最前面,进来后朝安染恭敬施礼,笑着说:
“奴才见过安小主,小主想要的捧炉已经备好。皇上说了,小主想要,自己去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