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
蔚蓝的天空荡开被凛冽北风扯碎的云絮,整个城市沐浴在毛茸茸的冬日阳光下。
银白色的高跟鞋从车里踩下,落进明亮的光斑中,发出一声轻响。
黑色的西装裤利索地落下,盖住脚背。
白色的风衣滑过明黄色跑车的漆面,立刻被寒风撩起,像是一片被卷碎的树叶。
阳光落在她长发上,明明灭灭,犹如挂了银白色的清霜。
孟繁秾刚从车上下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闺蜜明和光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一边探头去看大门的方向,一边抱怨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亏我还开了一辆最张扬的车来。”
孟繁秾无奈道:“早就跟你说,运动员们都去闭环管理了,哪里有人给你看?我在这里跟工作人员回合后,也要转运到奥运村闭环管理了。”
明和光拍了一下脑袋,“我都忙忘了,那你岂不是好久都不能出来了?”
孟繁秾:“特殊时期,安全为上。”
明和光:“那行吧,你赶紧进去跟大部队回合,我也不看着你进去了,这天儿也太冷了,啧,咱们出来再约饭。我为了洗头化妆,起的太早了,现在还困着呢。”
孟繁秾拿出手机,“你最好也不要开车回去了,我给你叫一个代驾吧。”
明和光笑嘻嘻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我只是回家睡个回笼觉而已,说真的,你要是真对我好,就去多要几个帅哥的电话给我,记住啊,我的取向是比我年纪小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促狭地笑道:“不过,如果你碰上了喜欢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一定要大摆宴席。”
孟繁秾捏着行李箱拉杆,清冽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露出无奈的神情道:“你怎么跟我爸妈一样,老是催着我结婚啊?”
明和光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道:“你该不会还想着他吧?都这么久了,你该走出来了。”
她仔细看了看孟繁秾的脸色,低声道:“我看你的坐车的时候好像没有再犯病,应该走出来了吧?”
孟繁秾藏在风衣袖摆下的手指猛地缩紧。
见孟繁秾脸色有变,明和光立刻转移话题道:“啊啊,你看看我这破嘴,我提这些做什么啊。”
“算了,感情上的事情都由你自己做主,我就不为你瞎操心了,不过,如果这次遇上了不错的人也要尝试一下啊,我可不是催婚,我是劝你享受爱情。”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打趣道:“听说这些干体育的都身材好,年纪又轻,妥妥的小狼狗嘛。”
孟繁秾捂着额头,“别提了,我妈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据说他也在奥运村里工作,让我抽时间见一见,说是正好工作和相亲两不耽误,我都愁死了。”
面对孟繁秾的“困境”,作为损友明和光是毫不避讳地大笑出声,“阿姨可真是太有才华了,是运动员吗?还是教练?工作人员?”
孟繁秾摇了摇头,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细问。”
明和光眼波一转,笑眯眯地凑到孟繁秾身边,将一盒东西偷偷塞进她的兜里。
明和光:“姐妹,别说我没有打助攻啊,记住,要人嘛就是要及时行乐,虽然听说奥运村中提供这个,但我怕你不够用,先给你一个赞助一盒。”
塞完后,她立刻后退一步,笑弯了眼睛,语气欢快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她一说完,就立刻脚底抹油溜掉了。
孟繁秾都来不及再说两句话。
她看着猛蹿出去的跑车屁股,疑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孟繁秾探进风衣的兜里,想要看看明和光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她手还没探进去,口袋里的手机便先响了起来。
她的手只得拐了个弯去拿手机,她的手背碰到一个凉凉扁扁的盒子。
手机铃声一声紧似一声。
孟繁秾一手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一手举着手机放到耳边。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孩子带着泣声的求助:“孟姐,我……我……”
孟繁秾猛地停住脚步。
她能听出来,这是之前在她这里做过心理咨询的一个小姑娘。
她现在一定处在近乎崩溃的地步,这个时候如果开口安慰反倒起到反面效果。
孟繁秾硬着语气,命令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电话里的女孩子无意识地开口道:“我……他又这样对我。”
孟繁秾:“他还没有被撤职?”
孟繁秾强忍火气,冷冰冰道:“他又要教训你?”
“嗯。”
孟繁秾:“那就不用忍,你跑出来了吗?”
“是,但是我怕……”
孟繁秾抬起头,立在寒凉苍白的冬日阳光下,坚定道:“去找工作人员反应情况,跟他们待在一起,不要一个人行动,不要怕惹事,不要怕闹大,我这就来,交给我。”
“可……”
孟繁秾提起声音:“你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对不对?”
“……是。”
孟繁秾语气严厉,“那就听我的,我之前说过的,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保护好自己是你的第一要务,找个地方待好,谁找你都不要听,等我来。”
那边半天才轻声道:“好。”
孟繁秾等到那边挂断电话,才放下电话。
她双脚早已经冻得麻了。
她拉着行李箱,加快脚步跑向门口。
……
孟繁秾好不容易跟大部队回合,上了车。
孟繁秾临上车前打了好几个电话,以这次冬奥会奥运村中运动员心理咨询师的身份给领导汇报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让他们去处理一下辛杳杳那个外国教练的事情。
事情暂且稳住后,她掐着手机,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鼻梁,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靠在了车背上。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一场噩梦让她凌晨三点就起来了,之后就再也睡不下了。
她不敢去看车玻璃,也不敢乱动。
她抱着胳膊,缩紧身子,以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将自己陷进座位里。
她用力吸气呼气,仍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从那起事故发生后,她的心理就出了问题,她治疗了好久,现在总算是能跟普通人一样坐上密闭的车子里,但还会忍不住心慌气短。
可她没有想到,随着大客车的行驶颠簸,她竟慢慢睡了过去。
……
潮湿,灼热,让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
她似乎被什么缠上了,挣扎不开。
压在身上的黑暗如有实质,像是正在燃烧的雪和溺死自己的海。
她艰难呼吸着,却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呢喃。
猛兽从背后接近,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后脖颈上。
她后脖颈的肌肤一片酥麻。
从背后的黑暗探出一双手。
精干有力的手臂死死捆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勒成两半似的。
她控制不住地随着那股力道滚进背后犹如岩浆一般的热度中。
一只掌心发烫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她身体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