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
初冬方至,昨日一场瑞雪突降,染白了四野山色,将草木全数压低。
蓝将军清早蹿出山洞,兴奋地在谷中雪地上翻滚着扑打雪花,一身淡蓝皮毛不过多久就挂满雪粉。
此时昔年的幼虎已是身长丈五有余,四肢着地几乎与杨青胸口平齐的斑斓猛虎。
往年下雪杨青在时,偶尔起了玩兴便会跟它一同在积雪中玩闹。
这次杨青陪着包惜弱返乡,既担心它惊到人,牛家村附近也没有适合它捕猎的猎场,所以就将其留在剑冢。
它自幼与杨青朝夕相处,又每天受长春真气洗伐虎躯,如今不但体型超过普通老虎许多,更具备寻常野兽没有的灵性。
杨曦自从大婚之后很少再来剑冢,那头神雕也早在几年前便跟着杨曦出谷,已经许久没再回来。
因此它自己扑腾一阵便觉无趣,张开大嘴正要朝山洞中低吼两声,一双虎耳却忽然耸动,随即猛地转身看向远处山脊。
随着双瞳中映出一道人影,蓝将军立时眸光转冷,獠牙微露,再也没有先前玩闹的憨态。
它儿臂粗细,钢鞭似的虎尾在身后起伏摆动皮毛下令人望之生畏的筋肉,随它四爪挪移鼓荡不停。
眼看来人不为所动,仍旧向着谷中步步走来,蓝将军蓦地仰天长啸!
虎吼在谷中瞬间炸响,音波随之腾空而上,似是要将天空的层云撕碎。
“好畜生,好煞气。”
来人骤闻虎啸双目一凝,接着脚步向前,一直走到蓝将军身前一丈才停下来。
这距离已十分危险,然而蓝将军看他片刻却并未扑杀上前,反而依着直觉向后退了两步。
一人一虎正相互对峙的时候,山洞中人影一晃,李莫愁已站在蓝将军身侧。
她看向对面来人,脸色瞬间转冷:“是你?”
金轮法王面如古井无波,双手合十道:“李姑娘,久违了。”
李莫愁细细打量片刻,只觉他整个人比从前消瘦不少,身量显得比从前更高。
连带着五官也比上次见时更显立体突出,侧脸线条硬朗的仿佛刀劈斧凿。
可真正令她惊异的还是金轮法王的皮肤,不似从前那般色泽古铜,反而由深变浅,化作明黄。
无论是面部五官,还是脖颈手腕,都像是隐隐散发莹润微光的宝玉。
配上一身大红袈裟和仿佛盛着苍穹的双眼,说不尽的宝相庄严。
“你来这儿做什么?”
金轮法王双眸中似有层云掠过,眼神像是隔空看穿了李莫愁身后的石壁:“我能感觉到杨青不在这里,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牛家村。
村口林间空地中新起了两座坟茔。
中秋方过不久,包惜弱在一日睡梦中含笑辞世。
杨铁心在坟旁枯坐三日,也随之而去。
待杨青处理完二老后事,牛家村连着方圆几十里内就只剩他和穆念慈李萍三人。
穆念慈早已传信襄阳,然而时至今日仍然只有回信,不见人来奔丧,可见战事紧迫。
时值北方风雪南下,连日不停,杨青每天一早就在坟前扫雪。
包惜弱夫妇辞世,杨康早已不用操心,他在这世间从此算是没了牵绊。
“大哥。”
杨青刚把墓碑擦拭干净,穆念慈挎着竹篮走到墓前。
她先是跪地叩拜,随即将带来的贡品摆好,才看向杨青:“大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点了点头,杨青说道:“年关过完吧。”
穆念慈闻言沉默不语,杨青朝她笑笑:“你也是年过不惑的人了,生离死别还看不开吗?”
“只是心里始终觉得不是滋味罢了。”
两人说着转身朝林外走去,可杨青只踏出一步便又停下。
“大哥,你怎么不走”
穆念慈超前两步,见他停下正疑惑发问,然而问道一半也忽地停步看向西方。
她得杨青传授九阴真经,到现在也练了有近三十年,跟杨康一样早已跻身天下有数高手的行列,单以战力而论不输五绝那个层次。
因此虽比杨青晚了两步,到了此刻也发现似有异常。
片刻后西方林中脚步声渐渐清晰,等到了常人也能清楚听见的时候,蓝将军那矫健彪悍的身影也已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杨青眯眼看去,只见李莫愁伏在蓝将军背上,一旁却是形容大变的金轮法王。
“大哥,那不是李姑娘吗?旁边的和尚是谁?”
“那是蒙古的国师,金轮法王。”
说话间蓝将军已奔至杨青面前,及至李莫愁翻身落下,它一窜到了杨青背后,只露出硕大的虎头从他身边探出,对着金轮法王龇牙低吼。
杨青看了眼李莫愁,见她脸色微白就知道该是受了内伤转而又见蓝将军双腮有大片毛发脱落,目光这才移向金轮法王。
十多年前他初见金轮法王时,还只想着把功法搞到手,对于这位蒙古国师的战力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记忆中金轮法王最后把龙象般若功练到第十层也不会是他对手,更何况当时还在还他丹田经脉留下磨灭生机的真气。
多年不见,还以为对方早就死了。
可现在看清他变化,杨青也不得不重新审视。
龙象般若功他早就烂熟于心,对于修炼关窍和大成的征兆也十分了解。
眼前金轮法王的样子明显是功法大成,而且至少是十一层以上,甚至修到十三层圆满也不一定。
练武多年,杨青对于功法的认知早与从前不同,并不会觉得自己身兼数门奇功就一定稳吃对方。
因为究其根本,世间每一门顶尖功法除了使真气更加浑厚,强化人体血肉经脉,乃至五脏六腑,还都有其各自特征。
有的殊途同归,有的相互克制。
比如龙象般若功,所谓十龙十象只是表象,深入内里则是洗髓换血,对体质的无限拔高。
否则以人体脆弱绝对难以承受那样的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