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成帝七年。
入夜。
头顶的黑云压得很低。
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了天光,从地面仰望苍穹只能看到一抹又一抹缓缓流动的墨迹。
似乎有成千万吨雨水沉淀在厚厚黑云之,随时都有倾泄而下的可能。
天地间一片昏暗,肉眼可见范围不足五十步。
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狂风在肆意游走。
魏武弦带人走在浓稠的黑暗里。
风中有万千灰尘与枝叶在翻滚,沙尘漫天,扰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眯着眼,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
他的刀是一柄军队制式刀,刀头厚重,弧窄,刃长,足有三十斤。刀柄裹着扬州鳄鱼皮,摩挲时有镇定心神的功效。
跟在他身后有十二人,都是从军营里挑选出来的精干武士。
每一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每一个都以一挡百,合在一起就是一面铜墙铁壁。
然而,现在无论是手中的刀,还是铜墙铁壁般的十二名武士,都不能令他心安。
出了巷子,这十三个身穿黑色短袍的男人逆风而行,蹑手蹑脚地藏在巷子里
他们噤若寒蝉,每个人都紧握手中的兵器,大有万敌军兵临城下的压迫感。
事实摆在他们跟前的,不过是一条无人路过的街道,和边缘隐匿在黑暗中的楼屋。
天地间,唯有狂风在放肆怒吼。
魏武弦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僵硬,先前轻快的步伐变得缓慢沉重,紧握住刀柄的手传来阵阵酸痛。
他停下脚步,拄着五尺长的窄弧刀不知所措。
“魏大人,好像没影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搬救兵?”魏武弦身后,一个属下按捺不住心中的忧虑,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吐出建议。
此人说话声音微弱,回荡在天地间的风声不绝于耳,几近掩盖了他的语声。
可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胆小者的话。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属下的呵斥:“王猛,亏你随大人阵杀敌数十回,好歹也是斩下百人头的猛士,今日竟会被一个半大孩子吓成这样?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哼,从军十余载,鼠胆一点变化都没有吗?”另一人也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丢人现眼?”王猛见魏武弦不动神色,回头低声反驳,“别忘了,那可是陈长路的儿子,你以为是寻常人家的三岁娃娃?”
陈长路三个字一说出口,埋怨声顿无。
那人可是当朝大将军,更是京畿守城军的最高统帅,手底下有不下十万精兵。
今夜他们的目标,就是陈长路的独子,陈映雪。
王猛气呼呼地说了一些话,心里的害怕却并未消散,反而发酵了,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发现魏大人愁眉紧锁,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他向前望去,街的确不见一个人影。
魏武弦拧成一团的额头缓缓展开,伸出左手抓住冰凉的刀鞘,他蹲在沙地里,头也不回地说:“暗杀此人是将军下的死令,你我岂能临阵脱逃?”
惊恐就像回旋在天地间的狂风那般,发出低低的呜咽。
这时候,街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两个身影从一条无名巷子里跑出来,在二人身后,还有五个黑衣人,提刀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