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重漪坐在暴君身旁,闻言不禁好奇地看向殿门口。
沈达身穿赤金飞鱼服,腰间束玉带,绣春刀佩于其侧。向萧霁安回复道:“陛下,镇南王因病告假。”
萧霁安眸色深沉,语调慵懒,“盯紧他。曲夜春那边呢?”
重漪愣了下,曲夜春没死,那她还在暴君手中?
她悄悄拽了拽暴君的袖子,换来的是后者的安抚,示意她先安静。
重漪乖乖坐直,继续听沈达回话。
“回陛下,她——拒绝沟通。”
沈达走后,萧霁安这才同她解释起来。
原来那日曲夜春被请出镇南王府,向西想要出城门。可京城宵禁,大门紧闭,她被路过的巡军发现,再次上报,送回宫中。
他念她肚中稚子无辜,终未下杀手。只是关在后宫中,严加看守,怕生乱事。
重漪愣了下,回想起书中萧云醒与曲夜春的感情之路,虽然坎坷,可终究是幸福美满结束。
书中,曲夜春虽在后宫,可她有手段有心机,不到两年,便全盘掌握后宫之事,成为萧云醒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萧云醒起义逼宫时,她不顾自己性命,冲上去挟持了暴君,最终成功助他登帝。
可如今,萧云醒竟然抛弃了她,甚至是在她怀着他骨肉的时候。重漪面色复杂起来,思考了许久,突然明白了是为何。
书中的美满终是建立在曲夜春因为子嗣被暴君立为贵妃,而曲家又成为萧云醒的助力。两人感情的完美结局也是因为萧云醒江山、美人都得到了。
而如今,曲夜春只是一个弃子。江山美人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同为女性,她不免唏嘘曲夜春的命运。细细想来,她如今可能才不过二八风华,还是个鲜活年轻的生命。
纠结地揉了半天的袖子,重漪最终还是祈求着开口:“我、我想去瞧瞧她。”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暴君。睫毛轻颤着,清亮的杏眼中盛满了希冀。
又在装乖。这蠢鱼一旦有事求他,便会摆出这幅稚气乖巧的模样。
萧霁安实在拿她这幅样子没办法,不得已与她交换了条件:“下午练两页字帖,孤傍晚便带你去瞧她。”
重漪高兴极了,她还保留之前当鱼时的下意识,当即讨好地将下巴放在他掌心,咧开嘴傻笑。
未时一刻,李迎带着两个小太监,抬进一摞子半米高的奏折。
重漪正坐在桌案前面,右手被萧霁安握着,他神色认真,眼睑微垂,正手把手教她写字。
“陛下。”
李迎低低唤了声,随即让小太监将奏折抬至桌案前。
萧霁安松开她,起身在主位上重新坐下。余光瞥见她颤抖的手腕,目光上移,便见到她苦恼的表情,不由得勾起唇角,悠悠道:“今日先写两页。”
重漪肩膀一松,表情苦兮兮的,闭上双眼,整条鱼往桌子上一瘫。
过了好一会,见无人搭理她。方才睁开眼睛,望向主位上的暴君。
帝王神色认真,手执朱笔,轮廓温和。
感受到她的目光,萧霁安缓缓出声,“怎么?”
重漪泪眼汪汪,在纸上歪扭七八地写下三个字作为抗争,举给他看。
萧霁安撩起袖子,将朱笔放置砚台处,侧目看向那纸上狗爬似的字。殷红薄唇轻启,将其念了出来:“不想写。”
他神色淡淡,说:“那便不去。”
“我、我只是一条鱼,为什么要——”重漪忍不住站起来,控诉道。
可话说至一半,见暴君眼神似笑非笑,不由得咽了口唾液,底气明显不足:“鱼,鱼是不用学写字的!”
萧霁安眉梢挑起,笑颜浅浅,说出的话却刻薄挖苦,“那照你这么说,鱼理应待在鱼缸里。”
言毕,笑容应声消失。
他欺身向前,捉住了她的手腕,眸色倏地黑沉,其间一片森然。
“那孤将你重新送回缸中如何?”
此刻的萧霁安如展露獠牙的恶鬼般,令人毛骨悚然。
重漪手腕被他抓得痛极,彻骨寒意似乎从腕处传入,让她寒毛耸立,怕得几乎只能听到胸膛里跳动急速的心脏。
又惊又惧之下,眼眶慢慢红了。她呜咽着摇摇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我,我不想回缸中,我想做人。”
见她这般害怕,萧霁安原本暴戾的心情突然平复。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将人按在怀中,声音轻柔了不少,循循教导:“想要做人,那就要好好学写字。”
重漪埋在他颈间,抽泣着点点头。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撇着嘴想,萧霁安这个混蛋,喜怒无常,成日将她当做戏耍的小玩意,开心了便哄着,不开心便凶着。
根本未把她当做人看。但——她转念一想,忍不住忧愁起来,这个地方,又有谁将她当做人?
重漪纠结地咬着下唇,想通了。
想要活下去,还是要讨好暴君。
幼鲛眼中噙着泪水,声音软软的,“谢谢你,萧霁安。”
呸,谢个屁,大混蛋!
怀中幼鲛的身子柔软温热,像是团暖烘烘的棉花,烤得他浑身发热。萧霁安原先以为,这娇弱的蠢鱼会恼他,却不想她突然道谢。
这短短六个字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
良久,沉寂下来。
萧霁安望向她眼角的泪痕,心头微动,眸色深沉如夜。
胆子……也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