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屋内烟煴袅袅而起,静和半眯着眼靠在浴盆里,鼻尖的血味才散尽了,玉肌犹如冰雕,此刻映着烛火的光仿佛被穿透了似的,衬得她似滴露海棠般娇媚。
“夫人,将军睡在廊上了!”
“咳咳!”静和闻言被呛的一惊,猛咳了两声,眼眸睁的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夫人这个称呼。
对了……自己进入了大宴国长公主的身上,而今日……是她的新婚之夜。
观自在菩萨,阿弥陀佛,就算师父如此不羁于物的大师,若是有了自己这般遭遇,只怕也要当场落泪。
说到底,自她出家时便为佛家弟子,怎能嫁人呢!
“夫人,您可慢些……”青行忙上前拍了拍她后背。
这一声声的夫人,喊得静和心窝子痛。
她连忙摆手,心下默念了几句经文。
诚然,她方才惊觉自己忽然成了别人,有了别的身份,没怎么花时间去沉思只因身边还有个被鞭笞过的婢女,花了好一番时间才搞好了伤药,又是上药、喂药,适才堪堪在浴盆里歇下。
这会儿青行提起,她才又想起来,往后该如何?
“他睡下啦?”静和吸了口气问道。
“是,正睡在廊下,要不奴婢们……”青行与绿至名字都极像,自然是一并从老太太屋里来的,两个机灵些的丫头派过来添人手,这会儿也被小夫妻俩折腾的心累,别人成婚是天天新婚燕尔黏在一起,他们将军府这对,还要旁人想着法的要将两人凑在一起。
这位长公主……怎么似乎就与传闻不符,坊间都说长公主这里嚣张那里跋扈,恶毒狠辣,这个时候不该闯出去,把廊上的将军拖进来洞房吗?
说好的见过咱将军一眼就念念不忘,为了嫁给将军还设计那位国公府的姑娘掉入湖里,费这么大劲,成婚这天就这么放过将军了?
青行这会儿,甚至有点恨其不争的心态趋势了,坊间,着实是太夸大了!
青行绿至两个丫鬟,都是老太太一手教出来的,得了老夫人□□,端的是掌事大丫鬟的做派。
老人家注重性子,不太看重外表,何况将门世家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孔家一门的儿孙,都是只结一门亲,没个纳妾的。
不是说家规如何,而是没那个风花雪月的时间,常年在外征战少在闺院之中,使得得一门世家几乎代代单传,更别说去外头折腾个小妾外室云云了,时间久了,便自成了规矩,自孔冶祖父那辈起,便是立下了规矩,不得沾嫣纳妾。
别看孔冶大婚之日从天明一直待到半夜,实际他军中繁忙,若非刚打了仗回来休沐,连着几天的时间都不见得有!
所以老太太也是担忧,不管长公主什么人,嫁进来了自然是孔家的夫人、孔家的主母,也是未来少将军的母亲,孔冶又是醉心公务,常年不见人影,他不留个后,日后派去打仗但凡有个意外,孔家一脉可就真断了。
“那就好。”那边,刚出浴没骨头似的娇软夫人眉梢带喜色,庆幸感叹。
青行:“……”
一双眼睛愣住啥啥的盯着她瞧。
“我是说,别去打扰将军了,今日一天,他定是累了,”静和连忙收起表情,觉得自己需要摆出一副人家夫人的气势,可手一伸,却下意识合了个十,跟念经似的,她就差道个阿弥陀佛了。
恶毒长公主那一脸虔诚模样,直把青行都看呆了,只听她又道“且让他在那边好好休息。”
青行:“……”
饶是青行再想说什么,也只得咽下,今日她算是遇见妖了,这事她可掺和不了。
总觉得夫人说话极为奇怪,那话中之意显然是句句为着将军好,可照实了看,就让将军那么把自己扔在廊上睡觉,莫名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可怜?
就让将军那么睡着?
青行心里嘀咕着,再回头一眼,那自己飞速穿了寝衣的长公主,已经不知何时坐进了仍堆着些药材碎的桌旁,她手中执笔,神色认真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这才对着纸张念起了陌生的经文。
烛火通明,美人如玉,声音清玲中伴着烟火的气息和节奏,心宁气和,直把人往梦里赶。
夜里,将军府静下来,孔冶醉酒反胃,半梦半醒之中,见到对面的屋中仍点着微微烛火,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女声熟稔的唱着经文,那唱腔应该是念腔,但听起来节奏感极强,哪怕仅是很小的声音,也犹如细微到能从缝隙中钻出的语调,一句句钻进人耳朵里。
难得的,从十岁起跟着父亲驻扎军队,十三岁起手刃第一个敌人,知道了血是喷出来的而不是流出来,明白了人头真的会背高高扬起滚落在地上,那天他做了整整三天的噩梦,后来习惯了杀戮,夜里也是睡眠极浅。
难得的,这一晚,他竟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