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萧炎偷偷看了看任银行。
高处的女子坐在逆光中,瞧不清脸上的表情。她做得端正却并不拘束,坦坦荡荡,仿若昭昭赤阳,热烈也遥远。
瑾萧炎明白,她的心里有万里江山,有普罗众生,她渴望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成龙化雨,这是新的人生,她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瑾萧炎想。
“瑾将军,苏先生。”帝位上的女子开口。
“臣在。”瑾萧炎和苏墨卿同时出列应答。
今日的决定是早就思虑清楚的,所以任银行并不犹豫。
她有自己的考量。
“今朝定天下,有赖卿之鼎力。既目向初成,当振修师旅,息慰士卒,俾将封功,颐养幸
休渥,此应典也。瑾卿夙在忠义,勠力覆敌,解今朝后忧苏卿直内方外,智崇慧均,相于苍生安宁。今以安定朝纲,为示褒崇,兹请瑾萧炎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授苏墨卿为户部尚书,统御库府。”
“臣等领旨,定不负上命。”二人恭敬行臣礼,铿锵有力地答。
朝上众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任银行将手搭在扶手上,身姿依然肃正。她又开口:“刚刚那是你们应得的封赏,现在朕还要额外送给苏卿一件礼物。”
领头的侍从得了这话,忙把提前准好的物品端出来。
那是件一望而知的珍宝。
托盘上的物件晶莹剔透又温润凝实,橙黄的阳光穿透其身,竟被分化成无数五颜六色的细小光线,这使得从不同角度看,这件物品有不同的颜色的,当真称得上是流光溢彩。
“这是我生平所见品相最好的翡翠琉璃,正合适苏卿气质,现将它赠与你。”
苏墨卿看见托盘上的翡翠琉璃,也觉得十分合心意,便欣喜地领旨谢恩了。
瑾萧炎有些期待。
任银行看了看瑾萧炎,面露歉色,但隔着明亮的光线,二人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探不明对方的想法。
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一个拯待解决的事便退朝了。
朝臣们在恭喜苏墨卿得了一块品相绝佳的翡翠琉璃,有些人也在偷偷打量瑾萧炎。
瑾萧炎却对苏墨卿道恭喜之后便离开了。
他处理很是得体。
瑾萧炎今日选择了马车。
车上装点堂皇,四周铺了软垫,外面的车夫水平很高,一路上很是平稳。
这该是一次舒适的旅程,但瑾萧炎却心绪难平。
那块翡翠琉璃很美,他想。
但为什么单单给了苏墨卿?
这个疑问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瑾萧炎找了很多说法来说服自己。譬如新朝初立国库空虚,找不出两件绝世宝物譬如任银行或许有自己的考量,这件翡翠琉璃是一个探路石
他想了很多,试图说服自己,却都宣告失败。
因为他不单单是一个体恤皇帝的忠臣,还是一个思慕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他无法平静。
他回到府中,恍恍惚惚地用了膳。天空突然落下雨点,雨势愈发急促。瑾萧炎听着逐渐紧凑的雨声,心中的烦闷再也抑制不住。
他拿起自己房中的剑,冲进雨中开始练剑。
他的剑术极高,尽管眼前空无一物,但一招一式间依然剑声肃肃,仿佛要劈开这天地间瓢泼的雨幕。
不知过了多久,瑾萧炎停下剑势。
他感觉有些昏沉,耳中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空气墙,耳中的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
他有些累了,身心俱疲。
我在她的心中算什么呢?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到了晚膳时,茗狩来寻他,却发现自家将军衣衫未干,倒在床上已经人事不省。
他叫不醒瑾萧炎,只能先连忙给他换上干爽的衣服,而后马不停蹄地去寻大夫。
请来的大夫是个和蔼的老先生,他给瑾萧炎把了脉,又检查了他的双目,而后便坐到桌旁开方子。
“将军这是风寒,情况有些严重,但将军习武,身体一向很好,所以无甚大碍。之后半月,每日按照老夫的房子煎药,还需得注意休息。这小小风寒也要注意调养,仔细落了肺上的毛病。”
茗狩连连称是。
刚送走大夫,瑾萧炎便醒了。
了解情况后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没用呀,难怪人家”
茗狩出去拿药,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此时天色已经浓黑,既无月光也无星光,仿佛有一块黑布笼罩了整个房间,也把他罩在里面。
瑾萧炎府里的动静自然传到了任银行身边。
她知道瑾萧炎的情况后,立刻安排好手中事宜,连夜微服去到他府上。
瑾萧炎得知她来了,还是十分高兴。
茗狩得了话,将任银行迎进府中,带去了瑾萧炎的院中。
“怎么会突然病得这般严重?听说你还晕倒了。”
任银行脸上的焦急十分清晰。她眉头微蹙,用眼神责怪他为何不照顾好自己。
瑾萧炎心中微暖,不忍她担心,便只说自己练剑心切,忽略了雨势。
任银行闻言便知他未曾说真话。她抬头,一双杏眼直直地撞进他眼中。瑾萧炎看见她眸中似有微光闪烁。
今夜无星光,姑且以心上人眸光代之。
又听得任银行道:“忽略?今日雨势瓢泼,你如何会忽略?我不信,你别拿话哄我。”姑娘眼神坚定,尽管已经做了皇帝,却依然为他担心。
瑾萧炎沉默不语。
他感到温暖,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块翡翠琉璃,一时间有些低落。与此同时,他心中仿佛还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知道任银行以女子之身登帝颇为艰难,也相信她只是有自己的考量才会单单将那翡翠琉璃送给苏墨卿。
我应该体谅她。瑾萧炎这样告诉自己。
但显而易见瑾萧炎没办法说服自己。
可是,她什么打算都不告诉我,我们会不会越走越远呢?
他的心中还有另一种声音。
任银行察觉到他情绪转变,有些焦急地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什么都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