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古制的油灯下,坐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身影,五官清秀异常。小窗灯影中,他的双眼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笔头。他嘴衔细线,如同刺绣一般,将手中的笔头精心扎裹。
旁边,他的父亲手持刀片,静心平气地修理着参差不齐的毛笔。他将微乱的羊毫一丝一毫地抽离拨出,像是在细数光影的纹理。在一旁的水盆里,星星点点浸泡着一丛丛白色或棕色的笔头,揉捏清洗之后,在木梳的梳理下,竟泛出了晶莹亮泽的微光。
外面已是寂静无声,天空还有些许的星光闪烁。院内,简易的竹匾里制好的成捆笔芯在夜色中散发出柔和的味道。这味道,仿佛可以穿越千年,飘荡进唐代,汉代,甚至是更早的商朝,散落在那些高官士族、文人墨客的书房。
这样古朴的画面,像极了千年以前,古代笔匠们辛勤劳作的样子。他们平和安静,对这扇窗以外的世界置之不理,永远那么与世无争。
直到林可凡喊了两次“咔!”,王晓天才放下手中的笔芯,他细细地看着已经完成了的东西,像看宝贝一样地拿给一旁的父亲,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还架着两个摄影机在拍摄。
“爸,你看我这个扎得怎么样?”
“好,你这个比其他的都要好!”王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
刚刚王晓天在镜头前演示的是用山羊毛做出来的笔。制笔,和刺绣一样,是个细致活儿。王晓天身形有些瘦弱,但不缺精气神儿,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传承这门手艺而来。
“山羊虽小,身体每一部分的毛用法都不一样……”王清在镜头下缓缓说着,手中的刀片却没放下,依然在不紧不慢,细细地修理着笔芯。
制笔不同于其他手艺,有些手艺工序极多,做出来的东西许多是看不见原料的。但制笔不同,虽然工序也不少,但笔杆下的那一丛笔芯活脱脱展现在人的面前,它似乎在告诉正在纸上挥毫泼墨的人们,你们手中握着的,就是原材料最本来的样子。
所以,对于王清他们来说,如何恰到好处地运用好山羊身上的每一处毛,是千百年来他们最难掌握的秘诀,也是每位制笔人心照不宣,必须要学好的东西。
王晓天从几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学习如何识别这些制笔的原料。王清在一旁介绍时,王晓天便根据父亲介绍的内容,从容不迫地用手做着示范,毛质细腻或粗糙,硬朗或柔软,在王晓天的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便即刻知晓。
手艺人的手,似乎有极大的灵气,可以和万物成为知心朋友。似乎他们的一次次雕刻打磨,不是劳作,而是在和手里的东西对话。
手中的材料说,我想要成为这个样子。
手艺人道,好,那我就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对话,他们把对话的内容生成契约。从此,手中那些没有生命力的原料,就会变成灵气十足的一切,承担着普通人日常用度,富人精神审美的重大责任。
正当大家沉浸在这安静的拍摄环境中时,王清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市面上纯正的山羊太少了,羊都被用来吃肉了,我们想找传统的好料,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羊毛可以用其它的东西来代替吗?”林可凡问。
“狼毫,或者上等的牛耳毛,可是这些也都不好找。”言语之间,王清露出了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