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苷蜷在先生文案的右侧,沈长安护在她旁边,两个孩子听先生讲学以静心。 大约快到亥时末刻,也就是凌晨时分,整个客栈二楼都还没有异常的动静。外面走廊上除了正常的客旅要夜宵,出恭,或者小二哥送汤送水,没有任何异样。 案台上的蜡烛还剩小半截儿,沈长安起身新添了一盏灯。良苷拽着自己的小衣角偶尔抬头看一眼门窗,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书册。 丑时。 辛昭从房梁上跳下来,出去敲了敲木栏,和隔壁间的何曦之通气。 “渊得大叔——”辛昭用气音说话:“为什么还没有来人啊?” 何曦之自床底下爬出来,费劲儿的挪动到木栏内侧,回:“不得让人挨个房间找找嘛,耐心等待,他们一定会找来的。” 辛昭:“我很有耐心的,只不过想出恭,实在是憋不住啦。” “嘘!”何曦之警惕。 辛昭下意识翻身蹿身回到房梁上。 这边,邹洪昌让沈长安将灯吹熄,把小良苷藏到书案下边。 大约过了两刻钟。 外边走廊上终于有了不正常的脚步声。 现在已经是丑时末刻,也就是快接近凌晨的三点。 月亮也渐落树梢。 不知道哪间房的窗,嘎吱,一声响。 良苷躲在书案下,屏气凝神。沈长安躲在阴影里,伸手去牵良苷的,给她打气,别怕。 没过多久。 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很轻,轻到难以察觉,要不是走廊上灯照射到突如其来的黑影,沈长安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来了。 沈长安觉得良苷在发抖,遂他平躺和良苷同侧。 终于,有打斗声从隔壁间房传出来,但是声音不大,似乎怕惊动外边的值夜和其他房客。 何曦之从第二间房间夺门而出,冲进辛昭所埋伏的那间屋子,和里面的黑衣人打成一片。 床上的被褥被掀得乱七八糟。 大概,这四个黑衣人在附近潜伏至后半夜,然后排查了整个客栈,但是没有找到良苷,然后他们悄无声息去了楼下柜台找到今日登记入住的房本,根据这些线索大致锁定了良苷的所在。 所以他们才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原本,他们是想冲进来找到人就抱走,谁知道刚从走廊和栏杆外头翻进屋子,就被房梁上的辛昭打了个从天而降。 起先,他们见辛昭是个小孩子,没放在心上,随后又进来了一个何曦之,不过看样子也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他们可是专业打手。 自是不怕的。 谁知,一个小孩儿加一个书生,竟能将他们困住。 这个小屁孩儿,也太能打了吧!! 身体灵活,还很聪明的专门打人膝盖,手肘内弯和关节,因为那是有麻筋的地方。 实在打不到了,就打人裆部??!! 一棍子头过来,疼得人想哭爹! 何曦之举着木棍,堵在门口,对辛昭道:“小昭儿,活捉一个!” “嗯!”辛昭挥舞昆仑棍。 “说!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自然不说话,摸清了形势,没见到良苷,就要突破困束想破窗逃走。只不过他们确实低估这个小孩子! 辛昭:“还想跑么!嗯?” 小侠争强好胜的心气起来了,是一个都不肯放过的。 何曦之急忙大喊:“小昭儿,别管全部,能抓住一个算一个。” “好!”辛昭收网。 何曦之配合着两人劲儿往一处使,逮住最后一个要跳窗逃走的倒霉鬼,拼了命的往屋子里面拽,也不管他是死人活人还是黑衣人,一人拽一条腿往屋子里拖回来,何曦之反身骑在那人背上压住他。 “小昭儿,去找一条绳子来,给我绑了他!” 辛昭解下腰带,三下五除二拴住黑衣人的双手并双脚,四肢系到一个结。 何曦之踢了他一脚,黑衣人打着旋儿转到房间中央。 辛昭点上灯。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 此刻,后知后觉的小二哥听到楼上有动静上来敲房门询问,何曦之打发了小二哥,到隔壁间去请先生过来。 沈长安将良苷从书案底下接出来,良苷的额头上冒出一些冷汗,想来是被吓的,小手也泛凉。 沈长安将自己的毯子翻出来披在她身上,安慰她:“我们到隔壁去,那个坏人被师父抓住了。” 黑衣人是打手,不是杀手,牙槽里没有能自杀的药丸,被捉住了也会害怕被送官府,会喊求饶。 但是求饶的语气太强硬。 所以何曦之要给他好看。 何曦之和辛昭解开了他的手脚上的疙瘩系扣,然后将他绑成一个‘大’字形,扔一根麻绳穿过房梁,将他挂在半空中! “先生。”何曦之请礼,问:“您冷不冷,要不您去歇着,等我们问出一些东西明早来告诉您。” 邹洪昌摆摆手,他要亲自审审这个半夜来偷孩子的黑衣人。 邹洪昌居高座,沈长安牵着良苷陪在他身边,辛昭则是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中年人,长相十分凶神恶煞。开口居然是求饶命。 邹洪昌:“我不会伤你性命。” 何曦之:“但我们就不一定咯。” 辛昭冷笑。 黑衣人一个囧囧的‘大’字都被悬挂起来,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辛昭一笃昆仑棍:“说,是谁派你们来伤害阿苷的。” 黑衣人顿时哑口无言。 何曦之加磅:“你不说是不是,好,明早我们就将你交由官府,判你个故意杀人未遂罪,加之在豫章渡口一罪,二罪并处!” “你是不是要替你的主子全都担着啊!” 黑衣人虽然有所忌惮,但还是不松口。 邹洪昌晓之以理,道:“之前我们在豫章一个老妇人指使舵夫伤害良苷,你们是不是同受一主之命。” 辛昭:“你再不说——” 何曦之:“你信不信我揍得你连你娘都不认得!” 邹洪昌:“渊得,不得动武。” 何曦之:“是。” 于是,黑衣人似乎立时拿住了这些读书人恪守君子法则的弱点,开始和他们打起哑谜战。 何曦之握拳:“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长安!”何曦之发火了。 “在,曦之大叔。”沈长安站出来。 何曦之:“去将今晚我们买的药材拿来。” 他笑眯眯接近黑衣人,笑容诡异:“我看兄台血气不足,底盘无力,连一个小孩子和我这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需得好好补补。” 看着何曦之的笑,黑衣人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沈长安从案上拿来那几包药材,递给何曦之。 何曦之依次打开药材包,摊在手臂上,摆在黑衣人的鼻子跟前,优哉游哉道来。 “这些,你眼前所见到的名贵中药都是今晚我们出门特地给你采办的。” 何曦之一手捏开他的嘴,问:“你是喜欢黄连味儿的巴豆呢,还是巴豆味儿的僵蚕呢,喏,自己选。” “呕——”黑衣人险些没给吐了。 那个僵蚕分明就是蚕蛹,晶莹透明。还有这个黄连,光是闻着味儿,就苦啊!! “别,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我不想吃。”黑衣人整个身体都在抗拒,语无伦次。 辛昭一棍子打在他后缩的屁股上:“渊得大叔要你补,你就补!” 被灌下一大口黄连! “不不不……啊……呕……咳咳咳…” 沈长安:“曦之大叔,这样会不会吃死人啊。” 何曦之:“那,就要看他自己想不想活命咯。” 辛昭:“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只顾着干呕。 何曦之又慢条斯理的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捻起一只黑黝黝的昆虫放进去,搅搅递到黑衣人的嘴边,道:“这个药引呢,俗名叫黑色金龟子,甚补肾!” 然后何曦之狠狠捏开他的嘴,悉数灌进去! “咳咳咳咳咳……呕……” 黑衣人只感觉自己要死了,整个舌头、口腔、喉咙、胃都在发麻作恶。 喝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引,还不如痛痛快快给自己来一刀:太恶心啦! 何曦之放下杯盏,厉声呵斥道:“现在你说还是不说,如若再不坦白,我这里可还有三大斤干蝎子药引等着你呢!” “大哥!”要不是自己被绑着,黑衣人都要给何曦之跪了。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招儿,呕…… “说!”辛昭一棍子抡过去。 黑衣人屁股上细算下来应该有三条杠了。 “我说。” 生无可恋,再也没有之前的精神头。 “我们是,是良二老板派来接小姐回去的。” “接?是晚上来偷的别称么!”辛昭气道。 黑衣人可怜兮兮:“白天人多口杂,我们不好下手……哦哦哦……不是,是不好接人。” 何曦之打断他:“我看你们是做贼心虚,豫章渡口那个老婆子是不是良二老板出的主意。” “不是不是,我们没想杀小姐。”黑衣人嘴角挂着药引子的黑汁水,整个人的精神都紧张兮兮的。 邹洪昌:“良二老板是谁?” 黑衣人悉数交代:“是二老爷。” 良苷看着邹洪昌,小声说:“是我二伯伯。” 邹洪昌沉思了片刻,然后示意何曦之过来,低声和他交代了两句,何曦之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何羲之灌了黑衣人半碗水和的木麻枝液,然后将他捆得扎扎实实,横放在地板上,堵住他乱叫的嘴,一脚踢他进床下边去,等着天亮后再作决定。 卯时。 县城中的一处宅子后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蜡台上的蜡油积了一大圈。 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在房中负手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书房的门敲响。 “进来。” 三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回来复命。 良炜淮急切过来,头一句话就问:“良苷呢!” “我等无能,未将小姐带回。” “废物!”良炜淮一脚踹开回话的那个,气冲冲的骂:“老爷我养你们有何用?一个小孩子都带不回来!啊!” “二老板,那群人不像看去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那个拎棍的小孩子,着实厉害,还有那个中年书生,根本不像……” “废物废物废物!”良炜淮不想听,只是拿脚猛踹他们出气,“差事干不好还敢狡辩,我让你们狡辩,狡辩!” 终于等他撒够了火。 良炜淮恶狠狠的发话:“我不管那客栈里头是不是藏龙卧虎,明日太阳落西以前,把人给我带回来,别让老大的人先下了手。” “否则,我就让你们见不到明晚的月亮!” “是,是。”几人胆战心惊。 谁知天明。 巳时。 管家小跑来报。 “二老爷,良苷小姐,自己回来了。” 良炜淮眉目微收。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