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子滚进医院锃亮的地砖上。
她的病房是在最顶层。但要是她有点什么事,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要及时到位,他们吃得就是这祖宗给的饭碗。
两人在一楼等直达电梯。
跳格上的电子数字一点点向下走,要等个数秒,白离看着折射在电梯镜面的扭曲身影。
她突然开口对身后人问道。
“这里是白家的医院?”
“是的,在您苏醒前的半年中,大老爷已经把这块地皮拿下了,新划过来的地皮有不少其他小企业的医疗机构和福利院设,后来就都做成了统一的医院制度。”青年如数家珍一样的说出了这间医院的悠久历史,白离敲着手上的硬质物,也没有打断他。
半晌,少女笑眼盈盈,夸了一嘴。
“你脑子记性不错嘛,如果我没睡傻的话,你应该是刚来的吧?”
beta沉默着没接话。
白离也只管自己问,“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大学里吧。这么早出来混社会不好好学习?”
20岁的明陆沉默了一瞬,只说:“我辍学了。”
“怎么?是家里破产了还是亲人的医疗费交不上了。”
白离摆玩着手上的音乐硬盘,电子盘上的歌曲名字跳来跳去,她跳脱的声线似乎很热衷于这些,又天然不觉得自己的追问会突兀。
蓬松的及肩白发晃动着,像是“猫发”,就像是这冒犯也只是猫的好奇心使然。
明陆偶然瞥见这个人的眉间,他握在轮椅把手上的手用上了点劲。
青年几日来轻缓的声线有些模糊。
白离停掉耳机里的音乐声,好奇的模样打破了她五官天然营笼出来的冷淡感。鲜少能有的温顺感,过路人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挪不动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长廊上响彻了几句国粹,男声刺耳又难听。
白离耷拉下眉头,她是上挑的眼型,凝看时候像是多情有魅力,半敛着眼皮又觉得倦怠。
她一向是个矛盾的人,从长相到脾气。
白离转头又看了眼电梯,还没来,后头的怒骂声越发暴烈,声音抓住了她的心思。
好奇心颇重的人索性斜出个半身,歪头也准备看热闹。
轮子被她突然的侧重转了个弯,吓得明陆赶紧一把抓住把手。
就差一点,这祖宗就要把自己颠出去了。
恰好路过了两个步履匆匆的女护士,年轻些的估计脾气也急,一听那边的动静就变了脸色。
“啊呀,怎么又开始了。那男人不是之前已经不允许放进来了吗?他到底每次是怎么进来的。”
“唉,别说了。赶紧去汇报吧,这男的上次不就没拦住嘛,给了小沈一巴掌,好几天才消下来不是?”
“你说都是一个血缘出来的亲人,怎么当舅舅的就这么狠心啊。”
从那上弯的嘴角唔出个困惑音,明陆由着那兀自往前的轮椅,紧紧跟着白离游离在最外边,他们都看清了那边的状况。
黄毛男堵在角落口,他已经把女孩的衣领拽起来了,拳头举得都快挨到人脸上了,怎么看都是一副家暴犯罪的场面。
要不是有人拉住了他,白离估计那女孩已经倒地了。
嘈杂的声响已经影响到了医院的正常运作了,身后明陆压低了声附耳道。
“大小姐,他们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几个健硕的保安从人群里突出,把黄毛男压制带走了。
几个护士走上去准备安慰一下站在角落的女孩。
人一走,白离倒是看清了那可怜女孩的模样。
一眼扫过去,她就焉了吧唧的。
干瘪,瘦小,黑漆漆的,一看就是个学生妹。
完全不是她的好球区。
白离吐出一口气。
算了吧,就算人家前凸后翘又怎么样,你个残废,能做什么?
即便这有她对人的评头论足但这也不妨碍她内心古怪的自嘲。
明陆看出了少女的怠倦,“小姐,还要去哪里吗?”
“不,直接回去吧。”漂亮皮毛的白猫懒懒的打了一个困意的哈欠,眯出了点眼泪,她下来前吃过药,这会药效也差不多生效了。
“困了,回去睡了。”
晒了一小时的太阳,怎么看都是美美睡上午觉的好时候。
电梯两扇门合上的时候,白离眼皮耷拉着,重新打开了手上的音乐硬件。
爆炸的重金属声被切成了悠扬的古典乐。
被人围上轻声问候的黑发少女抬起头,她突然用细瘦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她问:“那间电梯是能乘的吗?”
或许是很少在人前开口说话,沈镜月一开口,她有些顿顿的卡嗓,但那护士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她真是觉得人不可貌相。
这小姑娘的声音怎么就这么御姐范呢?不说别的,就刚才那一句,她耳根都软了一半了。
可还没等她多让沈镜月说几句,女孩已经沉默的离开了。
入夜了。
只有在入睡前的空隙之中,白离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白日那女孩的模样。
运动服,带着黑框眼镜,只知道木讷的低头被人教训,看着就呆呆傻傻的。就一丁点的分量,站在角落,还没那男人的一半大小。
医院那么大,那男的的回声让她脑子嗡嗡,白离听了两句就烦得很。所以她直接动用了自己尊贵的资本力量。
那小可怜逃过一劫,幸好遇上了她这种平平无奇的好心人。
白离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善良了。
所以在她被那个女孩爬床的时候,她偶尔会为自己太笃定而感到后悔。
哪里是什么胆小学生妹,这不就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