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亲自参与面试的决定是临时下达的。
面对大多数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应聘者,面试官是绝对的权威,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碾压性地位。
例如老师之于学生,是审视者、评判者。
然而总裁一来,亲自坐在旁边督察,作为员工,他们顿时就从“审视者”变为“被审视者”,有了压力。
四位面试官对集团领导人的恭谨敬重之心先入为主,殷切地注视着领导,准备聆听他振聋发聩的问题。
徐晏驰的语气正经端肃,以致于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他问出了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嗯?
什么徒有其表?
面试官们环顾左右,都在同事的脸上看到了相同成分的茫然,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有什么含义?是想考察哪方面的能力?中学语文水平的词汇,肯定没有表面考察成语那么简单。
难道……总裁是在暗示这位应聘者徒有其表?简历好看,长得漂亮,实则无才无能?
但他们几人都很满意,认为她在所有候选人当中名列前茅。
难道……总裁其实是说给他们听的?
主面试官到底是能做到管理层的人,眼力见远超常人,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已如惊涛骇浪,转瞬间已经分析出这短短一句话的十八种弦外之音。
整间屋子,只有梁橙知道徐晏驰在说什么。
她对面试官已经发散到自查自省的思维一无所知,坐姿微微一凝。
徐晏驰竟然听见了?
不对,刚才在等待室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经过。
就算他那么不凑巧地听到,应该并不能确定是谁说的。
在如此正式且重要的面试上问这个问题,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
小肚鸡肠——她对这位仇敌的评价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梁橙迅速管理好表情,保持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
她五官看着偏乖,唇红齿白的淡颜,眼眸黑白分明,干净澄透,占了这点天生的便宜,有意假装起来,更显人畜无害。
但徐晏驰神色漠淡,似乎并未被她的无辜与诚挚打动。
黑眸看着人时漫不经心,又如薄薄一层寒刃,敏锐而锋利。
梁橙感受到一种危险的讯号。
这完全在她的准备之外,没想到私下一句无心的话,偏巧到他本人耳中。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的九个人很有可能已经被盘问过一遍。而她是最后一个,有非常大的几率暴露。
光是装傻似乎过不了关,要想骗过徐晏驰,得再想个办法。
梁橙在仓促的几秒钟内,编构理由自证“清白”:
“我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久,中文不太好。虽然日常交流和文书往来没有问题,但在成语和古诗词上有所欠缺,只会一些比较浅显、常见的成语……比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中间稍稍停滞,为了过关,不惜违背良心隐晦地拍敌人一个马屁。
她说得真诚,见多识广的面试官们怎么会听不出来,低头清了清嗓子。
被拍的本人微垂眼皮睨着她,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
梁橙做出思考的样子:“唔……徒有其表这个词我没有听过,是说一个名字叫‘图’的人,有七块表,用来形容他很守时,对吗?”
这次面试官里最年轻的那位没忍住笑,赶忙抬手借撑下巴的姿势遮掩。
徐晏驰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眉尾轻轻挑动分毫。
正午明艳光线亮堂堂地倾洒进来,他侧身对窗,坐在那片光洁之中,黑发黑眸,轮廓明晰。
视线在梁橙脸上停留颇久。
有几个瞬间,梁橙觉得他仿佛已经洞察自己的身份了。
又觉得没道理。
梁家和徐家的关系已经僵化很多年,他们两人毫无交集,他不可能认得出自己。
空气的流动逐渐迟缓,面试官们感到压力倍增。
因为不解领导的问题从何而出,又用意何为,不敢擅自插话。
微弱的震动声响起,来自徐晏驰面前桌上的手机。
他终于收回研判的目光,在几双眼睛炯炯的注视下,捡起手机接听电话。简短而低沉地应了几个短句,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挂断后,徐晏驰从座椅上起身,抬步朝梁橙走来。
梁橙下意识从脊背绷紧到头皮,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如果是在影片里,她这时候应该要摸枪了。
很少有人将西装穿得如此恰如其分,黑色常见,在徐晏驰身上却一点不普通,袖口露出衬衫一道白边,墨色袖扣收束,细节精贵。
梁橙这才发现他腿是真的长,照片确实不是P的。
在她面前一米处,徐晏驰脚步落定。
他个子太高,挡住前方的光线,阴影居高临下地朝她倾压,兜头的压迫感。
梁橙抬起眼睛,轻轻看他,同时听见他嗓音平缓地落下:“梁小姐的成语水平——”
停顿半秒,给予评价:“真是出神入化。”
“……”
他赞赏的口吻太真实,以致于梁橙连怀疑一下他是不是在内涵自己,都有心胸狭隘的嫌疑。
你的成语水平也挺阴阳怪气。
徐晏驰长指捏着手机,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指出她的漏洞:“中文不好,但有东北口音?”
梁橙拐了道弯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想起那个“树上骑个猴”和“树上七个猴”的经典小品。
她在警戒之中保持镇定,见招拆招:“我爷爷是东北人,我们家有四分之一东北血统。”
“东北血统。”徐晏驰含义不明地重复。
梁橙点头加重肯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