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雪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好一会儿,他轻叹口气,道:“小丫头,当年答应了带你走,是我毁约了,抱歉。”
“……”
梁丘词缓缓后退两步:“你不是……不是……不会的……不会的!”
她像是在说给盛雪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盛雪已经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
那个携着月色乘着落花而来的盛积素,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盛雪垂着眼睑道:“或许对你来说,他死了才是……”
“你为什么没有来接我?!为什么?!”梁丘词五官都扭曲了,她紧紧抓住盛雪的手腕,像是怕他就此消失一般,声音都沙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你知不知道,在你走后,我受了多少的委屈吃了多少的苦?!
当我终于摆脱樊笼,却连诘问你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放开他。”少年冰冷的声音响起。
盛雪转头看见虞烬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没事……是我对不住她。”
虞烬还要说什么,梁丘词却先笑了:“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跟他之间的事?这是他欠我的!”
“焦焦。”盛雪抓住虞烬的手,安抚的捏了捏他掌心,轻声道:“没事。”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软,虞烬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反扣住了盛雪的手。
盛雪没有察觉,跟梁丘词解释道:“当年我在归来州……遇上了一些事情,走的很匆忙。”
其实根本就不是走的“匆忙”,是他命悬一线被人抬回正清门的,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之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再没有余暇去接走一个被梁丘家结界森严保护的小姑娘了。
“后来……大约你也知道。”盛雪轻叹口气:“无相海天蛇出世,我以身镇魔,百年没有离开香水海。”
梁丘词沉默一瞬,而后道:“借口。”
“都是借口!”
盛雪低声道:“我以为……你的父母和哥哥,会保护你。”
“保护?”梁丘词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她这时候反而镇静下来:“盛雪,当年你见我,看见我身上的伤了吗?”
盛雪对第一次见梁丘词的画面印象很深刻。
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浑身都是伤,大部分都是鞭痕,细弱的手腕上还有很多刀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以至于他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是梁丘家的二小姐。
梁丘词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颜色苍白的手臂,上面疤痕交错,比之幼年时更甚,简直可以说触目惊心来形容。
“我每天……”梁丘词颤声说:“我每天都要用祛疤水沐浴……真的很疼很疼……但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向我的丈夫解释这些伤痕伤口的来源……然而这些,就是我所谓的家人,赐予我的啊。”
盛雪瞳孔放大。
祛疤水这种东西对祛除疤痕有奇效,但是会灼痛肌肤,常人只接触一点都不能忍耐,更别说是用来沐浴了。
“……抱歉。”盛雪闭上眼睛。
时至今日,他似乎也没有别的话能再对梁丘词说。
梁丘词抬着下巴冷笑:“你光风霁月,你万世传颂,你不用说抱歉。”
“今日你既保我,我不再跟你计较当年之事。”她转过头,冷冷的说:“但你若插手我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你。”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盛雪蹙眉:“小丫头……”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蠢货了——”梁丘词厉声道:“别再这么叫我!”
盛雪眼睫安静了一会儿,最终笑了笑:“梁丘夫人。”
可是听见这个称呼,梁丘词也并不高兴,她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洞顶,眼泪却还是从眼角滑落:“……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能让我后悔了。”
“我费尽心机才得到奚家家主之位,盛雪,别拦我。”
盛雪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烂肉,“那夫人,对奚城……”
“逢场作戏罢了。”梁丘词讥诮道:“我们皆是凉薄之人,怎配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