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忘川心里很乱。
他是研究所的总负责人,整个解忧岛都归他管,他习惯性的特立独行,可唯独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
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在意沐恩的想法。
她只是一条人鱼而已,来到这里,任由他捏扁搓圆,她对他的看法也左右不了大局,可他就是该死的在意!
他说不出道歉的话,也放不下,只能在第二天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绕道去潜艇模拟舱看她训练。
洛忘川以为沐恩会失魂落魄,或者是精神不济缺课,没想到他去了以后,沐恩已经上半节课了。
她坐在指挥舱的圆凳上,身体微微前倾,穿着研究所配给她的无袖衫和长纱裙,她身材偏瘦,两腿并拢踩在地上,从背后看上去,她整个人就像一段风中的杨柳,也像一个坐在海中礁岩上沐浴月光的美人鱼——
她本来就是美人鱼。
这样的身段,这样的背影,最适合她不过。
洛忘川下意识的轻咳一声,走了进去。
他注意到,沐恩在听到他咳嗽的时候,动也没有动。
负责授课的研究员很热情的把洛忘川迎进来,极尽奉承,毕竟洛忘川是总负责人,如果说季之鸿是解忧岛的土皇帝,那么洛忘川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重臣。
解忧岛的研究员全都是签过生死状的,而洛忘川直接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可以先斩后奏,因此,没有人敢得罪。
洛忘川待人一向冷清,今天倒是有些不同寻常,他问了那研究员几个不相干的问题,然后就把他支使出去拿沐恩的课堂评估。
研究员不敢怠慢,拔腿就走,模拟舱里就只剩下他和沐恩两个人。
他走到沐恩对面坐下,缓缓抬眸看着她。
他以为沐恩会躲闪,没想到她也放下笔,从笔记本下面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的回信,你去送。”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她说的是“你去送”,而不是“你帮我送”,也不是“请你去送”。
洛忘川没有接,这是看着她手腕上还没有褪去的淤痕,轻声说道:“昨天晚上……”
沐恩冷冷的看着他:“昨天晚上,你差点强/暴了我。”
洛忘川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顿时长眉微皱,可转而一想,这就是实话。
如果不是他惊醒过来,收了手,沐恩恐怕就……
他接过她的信,语气淡淡道:“知道了。”
沐恩移开视线,低头看着笔记,似乎看的很认真,还翻了一页。
洛忘川没有要走的打算,他坐着,看到沐恩又翻了一页,伸手过去摁住了笔记本,语气微凉:“不要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就能随意的向我提要求。”
沐恩嘲讽的看着他:“你说的把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
“沐恩,在这里不听话,不痛快的只会是你。”
“不,你错了。”沐恩勾唇,眼神暗淡,但很有一种慵懒的风情,“我听话的时候,不痛快的只有我,可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我是人鱼,你们是人,我们的立场不同,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
洛忘川淡淡的警告她:“不要忘了,沐家人还在季家手上。”
沐恩笑了,笑着笑着就站起来,她扬起笔记本,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活页纸张漫天飞舞。
她在纸页中对洛忘川微笑:“可是你也不要忘了,研究所里,只有我这一个活着的人鱼,如果我不下海的话,会是谁比较头疼呢?”
洛忘川冷道:“这种程度的威胁……”
“我被你强/暴之后,患上抑郁症,最后郁郁而死——你猜,季之鸿会不会相信这种流言?”沐恩举起手腕,淤痕青紫,在她雪白手腕的映衬下十分明显,“我来上课的时候,几乎沿途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伤。所长大人,你觉得是流言的速度快,还是你封口的速度快?”
洛忘川正视着沐恩。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现在沐恩显然是第一种情况,只不过,她是在沉默的爆发。
她为了让人看到她身上的伤,不仅毫不遮掩,还故意穿了全白的衣服,使伤痕更加明显。
她的伤是怎么来的——一个女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伤,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再者,整个研究所里,敢对她动手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个。
难怪他刚才过来的时候,下属们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