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黎嘉叶起了个大早。军训本身就要起得早,她较昨天又早起了十分钟。
蒋舟舟顶着一头金发来的学校,大学校园里染着张扬发色的人很常见,但穿着军训服还敢染发的人独她一个。
军训开幕式那天,她就被辅导员和教官连着批评,勒令她染回去。蒋舟舟嘴上答应,当着教官的面走进理发店,然后又打了个弯,耗子似的从后面溜出来,还顺带在理发店买了瓶一次性染发剂。
不能顶着头张扬的金发出门,蒋舟舟就天天在发型上下功夫。
她这么一磨蹭,导致黎嘉叶四人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黎嘉叶走到队伍最后面站好。
“居然有女的来的比我们还晚。”和黎嘉叶站并排的男生抓了抓前额的刘海,满脸没睡醒的样子,对前面的男生说道。
算是对男生调皮的惩罚,教官规定所有男生都要来女寝门口集合。
黎嘉叶看了旁边的男生一眼,略显棕色的短发炸起,像是没梳过头随便抓了两下就出门了。迷彩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帽子也没有带,就拎在手里,整个人没个正形。
她记得他们几个,就是昨天被教官骂的男生。
“江延之你懂个锤子,美女都压轴出场的好吗?”蒋舟舟侧过头说。
那个叫江延之的男生坏笑了一下:“行,酱肘子。”
蒋舟舟和江延之是高中同学,两人打打闹闹三年,混的很熟。
蒋舟舟作势要去打他,她扯了下黎嘉叶的手:“叶子,我跟你换个位子!”
江延之这才注意到黎嘉叶。
女生还没把迷彩帽戴上,长长的头发盘成丸子头,前额的刘海被她夹在了后头,有几撮碎发随意地落在脸颊两侧。鼻子小而精致,鼻尖微翘。
她的浅瞳里带着丝丝水雾气,为这张舒服干净的脸上增添了楚楚可怜的欺骗感。
江延之盯着黎嘉叶看了一会儿,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美女站我旁边,挺好。”
后排响起一阵哄笑。
前排那个男生叫郭群,他玩笑似的捅了下江延之的腹部:“耍流氓呢?”
黎嘉叶的耳尖冒了点红,她走到蒋舟舟前面。
正巧前排的队伍动了。黎嘉叶满心欢喜地朝前走,在去操场和网球馆的分岔路口,她看到队伍的最前头依旧往网球馆那个方向走。黎嘉叶一愣,不是去操场吗?
愿望破灭。
依旧是昨天那个地方,黎嘉叶在自己的位子上站定。
昨日燃起的期待的小火苗在烈阳下没有愈来愈烈,反而像是被凭空泼了层冷水,熄灭殆尽。
唇上的口红快要被她频繁舔唇舔没了。
她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
“别低头!抬起头来行不行!”教官扯着嗓子,用哨子轻扣了一下黎嘉叶的头,“怎么回事,困呐!”
黎嘉叶认错:“教官,对不起。”
“喊报告了吗就说话!”教官说。
黎嘉叶正要认错,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报告教官!”
教官看过去,又是江延之:“你干什么?”
“我想尿尿!”
班级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因为他的声音太大,隔壁的方阵里都有人频频投来目光,伴着阵阵笑意。
黎嘉叶也忍不住弯了下唇,刚刚升起的窘迫好像徒然消失了。
一场闹剧,让教官把对黎嘉叶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军姿继续。
黎嘉叶晃眼一瞥,前面五六米的地方有个男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相机,正在和隔壁方阵的辅导员说话。他依旧没有穿军训服,穿着白色短袖,带了顶黑色的帽子,阴影打在他鼻尖,分割出一道灰色的暗线。
他和人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满身弥漫着少年气。
“小苏来,给我们拍几张。”辅导员撑着把伞站在阴影处,见苏衍阳来,赶紧说。
隔壁方阵的辅导员说:“老李啊,等等啊,先来后到知道伐?”
“不知道。”
隔壁方阵的女生都笑了。
身边站着的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压低了嗓音:“你看,会计那些女生都在看苏衍阳。”
“苏衍阳?”
“就那个拿相机的。”
“好帅。”
黎嘉叶听见旁边的女生低叹了一下。
“是吧!我也觉得!待会他要来拍我们了。”
“他不用军训吗?”
“我听我经管班的同学说是学校要一个人来拍军训的图,摄影的人军训时间减半,还不用穿迷彩服,他就顶上了。我同学说他家很有钱,还参加过很多次摄影比赛。你瞧他那设备,虽然我不懂,但一定很贵。”
黎嘉叶早就知道了。
苏家,北江市名门,垄断房地产行业。作为苏家独子,万千宠爱不过是他拥有的众多东西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隅。苏衍阳的身后是整个苏式企业的人脉网与财富链。
黎嘉叶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写作业,林薇就站在她书桌旁,深情并茂气势澎湃地说这些话,脸上充满令人难以理解的骄傲。
这些话黎嘉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黎嘉叶的目光一直锁在苏衍阳身上。她站得有些累,脚后跟泛着疼。眼见苏衍阳朝她们方阵走过来,黎嘉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当着教官的面,大力地甩了甩手。
迎上教官略带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在说“你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打报告就动”。
“你又动什么?”
苏衍阳在她们方阵前站定,就在自己眼前不过两米的地方。
黎嘉叶:“手酸。”
“谁不酸?就你酸?”教官说着走到黎嘉叶身前站定,完整地遮住了前面的苏衍阳。
再走开一点点,他就能看见自己了。
黎嘉叶:“对不起教官,我错了。”
教官还想说什么,又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