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老太太也懒得绕弯子。
“这二十多年来,姜家待你也不错。你每天画个画,花着花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前几天我还叫你去上茶艺课,你转头就飞去了意大利……”
姜莱盯着对面开开合合的嘴唇,像在做阅读理解一般地将这句话拆解。
“姜家对你不薄。”这么说真的很有意思,就仿佛她不是姜家的女儿,他们给她的所有一切都被定义为施舍,甚至不如那些花花草草。
她刚刚还神游天外,却在听到两个字之后猛然清醒过来。
“联姻?”她只听到了这个词,就如梦初醒般地睁大了眼睛,所以即便她奶奶的脸色差得像冰窖的雪,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句。
“靳家就靳言竹一个儿子,出国很多年了。前一阵子刚回国,他爸就把自己名下那个要死不活的影视公司给儿子玩票,这个少爷也是不负众望,果然把公司给玩到破产了。”
老太太年轻时是大学教授,说话偶尔还有习惯性的冷幽默。要是平时,姜莱还能笑一笑给她捧个场,今天她实在是分不出那根神经。
“虽然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靳家的产业还是很雄厚的,想必不会亏待你。他是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你在咱们宁城也是有名有姓的骄纵爱玩,正好你们两个名声都不怎么好,倒是也般配。”
她又看了姜莱一眼,颇为不满道:“你也不用绷着脸,人家也没浪荡够,要不是被家里逼,他也是不想结这个婚的……”
老太太平时讲话也是这么刻薄,以往的每次,她这厢说着,大小姐耳朵听着,头也点着,出了这个门后依旧我行我素。姜莱这姑娘虽伶牙俐齿,但从不反驳。
可今天的她明显不太对劲,是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姜莱?”老太太微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哦。”
姜莱回神一秒,再次恍惚。
-
姜家老宅距离她自己的别墅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晚高峰的堵车,加之她开车的不专注,待把车开进别墅的车库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天际一片绯红霞光,树影婆娑,风吹得她的裙摆摇曳。秋日里的最后一抹夕阳顺着打开的红木门照进室内,一直照到玄关矮凳的那束白色洋桔梗上,给白色的花瓣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进门之后,姜莱撩起一点裙摆,踢掉了高跟鞋。她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红酒,踩着地毯往沙发走时,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还不停地在脑中循环回响。
她最喜欢太阳将落未落的这个时候。
去年的某个日落时分,她在香榭丽舍大街的DIOR门店橱窗前和闺蜜戏言,傍晚五点钟当之无愧成为她们艺术家的灵感时刻。
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拿起画笔了。
现在这个灵感时刻变成了适合回忆过去的时刻,她倚在沙发上,脚踩着地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自己人生中和靳言竹有短暂相交的那半年。
她奶奶说他们两个在宁城都是“恶名在外”,这个其实不尽然。她是真正的享乐主义大小姐,但靳言竹……靳言竹只是落拓不羁了些,和那些真正的二世祖并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他有很多优点。
当然,所有的这些也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了解而已。
七年前,姜莱初入大学,在宁城大学的沿海校区混了半学期后,他们艺术学院整体迁到了主校区,也就是那个春天,她对靳言竹一见钟情。
仗着自己的漂亮外表和优越家室,姜莱的前十八年可谓是顺风顺水,靳言竹毫无意外的成为了她即将栽的第一个跟头。
可惜当事人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那个时候靳言竹读大二,是个被男神光环笼罩但又没什么男神架子的人,有点与生俱来的拽,不高冷,但会明确地拒绝所有对他有暧昧倾向的女孩。姜莱在他那的待遇自然和别的女孩一模一样,大小姐自认魅力无边,越挫越勇,追靳言竹几乎变成了升级打怪。
他身边朋友很多,大多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追他的那三个月里,姜莱摸清了他经常出现的所有娱乐场所。
在她大一那年的盛夏六月,她和靳言竹同班的一个学姐打好了关系,打听到了他的生日会地址。
那天的天气在六月里很平常,阳光炽烈,微风燥热。姜莱把那块六位数的手表放在那一堆礼物当中后,四处张望了一下。
会厅里人来人往,靳言竹竟然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身高腿长,本就是行走的衣架子,那天穿得稍正式些,整个人呈现一种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魅力。朝她看过来时,本就含情的双眼愈加温柔。
这是靳言竹第一次朝她走过来,而不是她走过去。姜莱站在那原地等他,感受着自己愈发强烈的心跳。
他们第一次站得那么靠近,姜莱觉得他是真的很高,她大概只能到他的下巴处。从自己的视角看过去,先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再是薄唇……
靳言竹朝她点了下头,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一如往日:“我没想到你这么执着,你喜欢我什么?”
没等姜莱回话,他继续懒洋洋道:“行了学妹,我马上就出国了。你呢,还是换个人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