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尔捂着不住流血的脖颈,倒在地上“嗬嗬”地喘着粗气。
沈识落在他身边,毫不留情地碾上了他捂着伤口的手。
濒死的痛呼声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心软,沈识凑近他,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张和谢亦有着五分相似的脸。
地上的铁木尔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像是看到了从地狱出来索命的厉鬼。他浑身不住颤抖着,用已经发不出声的喉咙嘶叫:“谢……谢……”
谢亦。
那个像是乌云一般遮住了突厥太阳的大周武帝。
沈识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温柔道:“我从不在杀人时摘下面具。”
斩阎罗再次落下。他偏头躲过喷溅的血液,轻笑出声:“你是第一个。”
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榻上的胡姬早就被砸醒了。她看着几刻前还在和自己颠鸾倒凤的大王被砍下头颅,吓得发不出声。沈识用毒箭挑起铁木尔的首级,冷冷看了一眼抖若筛糠无声落泪的胡姬,说道:“烦请告诉其他首领安分些,不然当心和铁木尔落得同样的下场。”
冷风涤荡过他身上的血气,沈识翻身上马,在茫茫夜色中赶回晋阳城。
他要在铁木尔的面容还能看清之时,把他挂到晋阳的城楼上去。
*
晋阳城的将士这几日过得很舒心。
一是因为城中新来的寇姑娘是个妙手回春的小菩萨,困扰弟兄们多年的沉疴顽疾有了根治的可能——虽然小菩萨听到这个称呼就跳脚让大家喊她“巫女”,但他们背地里还是这么喊。
二是因为哨兵方才来报,说不知为何驻军距晋阳城最近的赤练部突向北撤退了十里。
守城门的将士正纳闷地嘀咕着此事,忽瞧见大漠与天的交界处浮现出一个黑点,顿时警惕地抓紧了手中的兵器,不过在黑点逐渐靠近到可以辨认出来人时,他们又放松下来。
是沈公子。
沈识策马长驱而来,随手拿过了守城将士手里的长|枪。骏马奔入城门,而他却踩着马背轻身飞上了城楼。
长|枪一挑一挂,城楼的最高处多了一颗头颅,而沈识手里只余下一支毒箭。年轻的将士们茫然无措,而年老的兵将则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随后失声痛哭起来。
“铁木尔!”他们高呼着,“是悍马部的首领,是突厥的大王!”
是用卑劣手段葬送了他们武帝性命的小人!
猎猎长风扫过沈识的衣袍,他跃下城楼,看到眼眶通红的江策、失声痛哭的长公主以及欣慰地望着他的沈澜。
九日。
他用五日前往悍马部,摸清他们的主帐和换守,半个时辰砍下了铁木尔的首级,四日回到晋阳。
笼罩在大周上空的阴云被掀起了一角,从今日起,北疆的百姓终于可以窥见一丝天光。
“阿识。”沈澜注视着他,以一种询问的姿态,“要将消息送往金陵吗?”
朝廷虽然昏庸无能,害怕战事劳民伤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希望除去铁木尔。
如果将沈识斩杀了铁木尔的消息传回金陵,太后必然会让沈识入宫觐见,他的身份也定会引起怀疑。
沈识沉默了一会儿道:“送吧。”
他终究会出现在太后,秦家,和他那个“皇兄”面前。
不是这次,也会是其他时候。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拖延隐瞒的必要呢?
不过现在,他得去找寇窈,看看这只箭上残留的到底是什么毒。
寇窈正在廊下对镜梳妆。
江果儿的房间采光不太好,还有些闷,她干脆把镜子挪到了回廊下,试着刚刚做好的胭脂。
沈识看到她时,她正在描额头上的花钿。
不过几日未见,她好像又瘦了些,脸颊上的一点儿孩子气的软肉全都消失不见了,本就巴掌大小的脸显得更加精致,轻轻扫过来的一眼有种动人心魄的妩媚。
明明以为分别几日,那些纷繁躁动的情绪应该消失不见才对,却没想到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又汹涌起来。沈识靠近她,情不自禁地唤她的名字。
“阿窈。”
以往沈识总爱连名带姓的叫她,现在却总感觉那样太过生硬,简直想把所有甜蜜的称呼都用在她身上,却又感觉那样太过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