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主。”安嘉看着视频那边初为虫父气质温和下来的谈隽,雄虫黑发黑眸,连发丝都是那么熟悉。
深不见底的眼底恍若黑色漩涡,让虫见了就会陷进去。
谈隽轻轻嗯了一声,因用最舒适的姿势靠着躺椅,神情十分慵懒,像一只波斯猫舒服地眯眼,漫不经心开口:“那边怎么样?”
“不是很好,天伽的进攻就在这几天了。”安嘉贪婪地盯着视频里的虫,都舍不得眨眼,仿佛要将谈隽印入脑海。
安嘉挣扎良久,脸上的犹豫之色很是明显:“您是不是……有个哥哥?”
谈隽放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的指尖一顿,掀起薄薄一层眼皮,露出两只乌亮润黑的眼,鼻子不着痕迹动了动。
好一会儿才开口。
“……是,有个雌虫哥哥——”谈隽都没发现自己都抿着嘴角,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他叫蒙弗塞伦……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当时谈隽还不过是一只半大的虫崽,那只雌虫总是很温柔地半蹲下身,双手轻轻放在他肩膀对着他笑。
谈隽没有想抹去那只虫存在过的痕迹,只是刻意去淡化那段记忆。
不是阿纳斯塔西奥。
后半段话落,安嘉长久以来渐渐燃起的疑问之火如遭一大盆冷水扑,仅存的小火苗也刷地灭了。
戳了雄虫的旧伤,安嘉很过意不去:“抱歉……我——”他道歉的话还没落下,就被谈隽的眼神制止了。
都过去了。
现在不痛不痒。
安嘉当下心如乱麻,又懊恼又惶恐,一阵不踏实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像仅离悬崖半步稍不注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安静得可怕,只有虫崽细细的呼吸声,小脸睡得红润。
“您要注意身体……要是动动太闹腾了,您可以……找只虫来照顾他。”后半句安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说出口的,宛如被一把利刃狠狠剜着心口,鲜血淋漓。
两虫都清楚这“照顾”不是单纯的找虫。
谈隽慢慢晃动的脚尖顿住了,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心中的沉郁被火气取代,挑了挑眉:“不怕其他虫对动动不好?”
“……如果可以,我请求您看在动动是您的第一只虫崽的面子上,分给他一点点注意力。”安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唇都被牙齿咬的发青了。
这句话像深水鱼雷炸得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
“你是在托孤?!”谈隽咬着牙,眼里都是冷意,恨不得从屏幕穿到那边掐死那只气虫的笨虫。
安嘉鼻腔的酸涩开始蔓延,眼睛发红,一丝丝水光像湖面抛入一颗小石子后扩散开的一圈圈波纹。
“我,您可以这么认为。”
“安嘉!我还没告诉你动动的大名!”可见谈隽是气极了,到底顾忌着虫崽还在,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是第一次这么气急败坏叫安嘉。
“您可以的话,麻烦给我上坟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要不然我都不能安息。
安嘉脸上倏然留下两行清泪。
对话发展到这种地步,谈隽是又气又好笑,怎么都开始考虑后事了?
“不准哭!”心里再怎么想,都是只是想想。
安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我控制不住。”
“憋回去。”
安嘉微微侧身背对屏幕,默默垂泪,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再回头,眼睛里都是血丝,眼角的泪水还没干。
可怜兮兮。
“……是不是想家了?”谈隽语气软化,不像刚才那么强硬而冷戾,压低的嘴角放平,像一只刺猬收起了满身的刺。
难受地抽了抽鼻子,安嘉被谈隽这强烈的反差震到了,睁大了要滴不滴泪珠的眼睛,刚才汹涌澎湃的悲伤一去不复返。
他有些难为情,羞红了脸,嗫嚅道:“想。”语落还打了个哭嗝,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
谈隽有些不悦地拢眉,倒没再冷言冷语。
“注意着点,别受伤,会让动动见了又哭又怕。”
安嘉下意识抬手,手肘处缠了几节绷带,可是他穿着长袖照理应该是看不见的。
他弱弱点头。
谈隽看着他脸上的犹豫,把他心里的小九九都看透了,安嘉前些天向动动挥手再见,袖子往上收了点,露出了一点白布,谈隽认不出才怪!
“都是少将的虫了,对自己都没信心怎么带兵打仗!别胡思乱想……我和动动在家里等你回来。”
谈隽话只能说到这了,再深就说不出口了。
已经收敛好情绪的安嘉为自己刚才的懦弱特别难为情,眼神都不敢和那对仿佛能看穿一切都墨瞳对视了。
挂了视频,谈隽难得发愣了,眼睛的神采一点点发散,像一只呆头鹅在考虑要不要啄这条可怜的小鱼。
自己刚语气太重了吗?
交战在即,却没信心向自己托孤,还主动开口让自己娶别的虫……他是没有安全感吗?
谈隽自认为他做的虽没有谈宁好,但也比绝大部分的雄虫好上不少……是哪里出错了呢?
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