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伤员太多,药物消耗得快,戚束身上也只剩下了一点金疮药,再无多余药物。
重伤又在雪地冻了不知多久,希望鹿明茶不要发烧。戚束想着,伸手探了探鹿明茶的额头温度。体温还未回升,暂时无法确定。
伤口需要上药,身上湿冷的衣物也要尽快换掉,不然以鹿明茶现在糟糕的情况,等刘副将等人赶到再烧水烤衣服,怕是再强壮的身子都要发烧了。戚束无奈叹了口气。
从军四年,见了不知多少具身体,活人死人都扒过,面前的一具躯体于戚束而言,与之前那些并无二样,除了肌肤更为白皙一些。
也不知文人是否都如这位军师一般格外注重容颜保养,注重气质仪态,这人的皮肤细腻得全然没有在北疆战场磋磨数年的粗糙模样。
戚束思绪略微发散,从记忆深处翻出寥寥几次见面场景,这位鹿军师皆是一身淡雅的出尘气质,搁在一群不着边际胡子邋遢的糙人中间着实惹眼。
同僚一场,好人做到底。敷上药,戚束顺手帮忙把他外面湿冷的斗篷和外衣脱掉,将人扶起,双掌贴背,继续运功替鹿明茶驱寒气。还好鹿明茶昏迷不醒,不然她还得将人打晕,戚束暗想。
待感觉鹿明茶体温趋近正常,戚束收功,慢慢把人放躺,准备出去寻些干柴。
从石床起身,转身之际,目光扫过鹿明茶紧抿的苍白无血色的唇,戚束的动作微顿,思索一瞬,抬手伸向肩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轻轻盖在了鹿明茶身上。这般文弱,还是莫将人冻出个好歹。
刘副将等人还未赶到,洞里还有一个病人,戚束也不敢在外久待,匆匆捡了些经得起烧的枯枝便回了山洞。
将枯枝掰成短枝,又挑了些旧的干草,戚束凭借记忆准确地从石壁缝隙里摸出以前藏的火折子,幸运的是,火折子没有受潮,顺利燃起了火。
避免有人注意到衣服干得太快的细节,戚束没用内功烘干鹿明茶的外衣,而是挂于撑在火堆旁的树枝上慢慢烘烤。
处理完鹿明茶,戚束安静坐回火堆旁,看着火沉思,时不时添根柴。
干粮还有剩余,将士们最需要的补给还是水源和药物。药物怕是只能等回到西麓城才有,倒是水源必须要想办法补充了。
先前战斗焦灼行军匆忙,只能用雪化水简单补充水分,现在已经歼灭敌军,队伍也有了时间和地方歇脚,还是煮些沸水的好。毕竟雪化水不管是将士们补充饮用水还是清洗伤口,都不怎么干净。
想罢,戚束干脆寻了些略大的石块,打算剜出凹槽削成简易的碗盆煮雪水。
戚束掏出一把乌金鞘的镶宝石匕首,这匕首是她当初封将时皇帝的赏赐之一,虽不至于削铁如泥,也差不了多少,因用起来十分方便,她一直带在身上。
一时间,洞内安静得只有戚束小心翼翼用匕首切割石头和木柴哔啵燃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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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宛若千斤重,缓缓睁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一片石壁,其上映着一道拉长的光影,随着火光变化微微摇曳。
身体恢复了温暖知觉,已然不是掩埋于雪下的刺骨冰寒,丝毫没有冻僵垂死的感觉。鹿明茶有些恍惚,他竟然没死,是谁……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腰腹处隐隐作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鹿明茶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却在抬手时,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披风。披风是正红色,红如烈焰,让他一瞬间想到了某个在战场上耀如烈阳的骁勇身影。
“别乱动,伤口只上了药还未包扎。”思绪恍惚间,一道温和的声音蓦地在右侧响起。
闻声,鹿明茶一愣。这声音……霎那间,声音与方才忆起的身影重合——戚束戚将军。
是戚束吗?鹿明茶意识猛然回坠,清醒了许多。转眼将查看伤势的事情抛之脑后,脑袋已经比思想更快地转向右侧,眸光直直向那团火光看去。
“暂时没有干净的布便只上了金疮药,一会用沸水烫一些布再给你包扎。”戚束垂着眸子专注于手中的活,轻轻吹走刮掉的石渣,随口解释道。
果然,这次,救在下的仍是将军您呢……
算起来,他已经欠戚束三条命了。鹿明茶神色微恍,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坐在火堆旁的人。
温暖的橘黄打在戚束脸上,更显温暖柔和,让鹿明茶莫名心安,眉眼间的冷意似乎被橘色的火苗暖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几分。
“你感觉体温如何?”戚束扫干净第二份完成品上的石渣,暂时搁在一旁,往正在煮水的简易灶台塞了几根柴,起身,走近石床,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探向鹿明茶的额头。
鹿明茶微愣,眼睫轻掀,眸光随着逐渐接近的手掌移动,待手掌落在额头后,才呆呆顿住,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背出神。
这人做事总是如此细致,就如三月煦风,春日暖阳,令人难以拒绝。鹿明茶眼底漾起些许波澜,似是想起些什么。
儒雅有度,温润如玉,此等君子,何人不想与之相交。若能与之交为挚友……可当真是极幸运的。潜藏的念头再次冒出。
此次与戚束联手灭疆,他不再是一名藏于东麓城的幕后军师,而是与她交托信任的袍泽,此役结束,他们总归不再是见面也无话的疏远同僚了罢。
一想到有机会更进一步,可以真正与钦慕已久的人以友人身份结交,鹿明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