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外,黎洛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一丝星星点点的笑意。
——怎么还是一点都没变。
黎洛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推开。
宁茜披散着一头长发,发梢上还残留着未化尽的雪花。
浓墨重彩的妖狐妆卸了一半,干净透粉的脸蛋上,鸦羽似的睫毛轻颤着。
“吹风机在……那边?大概吧,我看不见。如果桌上没有,就在柜子里。”
宁茜喋喋不休地唠着,“下一场是第五十三镜吧?妆造应该不用太复杂,先吹干梳直就可以。”
黎洛安静地看了她很久,久到宁茜都皱起了眉,问他还在不在。
他本想出声,再帮她把那位不称职的“化妆师”请来。
却看见她头发根上化露的雪水顺着锁骨淌进前襟里,把人都冻得一凛。
黎洛只能叹了口气,举起了吹风机。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拢起她耳后的头发,微微托起她的后脑勺。
把吹风机调至强风、中等温度,自发根缓缓向下,避开耳后的位置,将沾湿的头发慢慢捋直。
宁茜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她性格一向不错,虽说娇气了几分,但该受苦受累的时候,她也能咬咬牙撑住,从不给人添乱。
所以后勤和助理团队的成员们大多和她关系不错,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讲。
除此之外,这个托尼的手法有点……熟悉。
就像是和她合作过很久很久一样,连她的发旋微微偏左都知道,梳头发的时候还会特意顺着她发束的流向。
而且她还有个矫情的毛病。
她的耳朵后面特别敏感,一点儿风都受不了。
以前有人和她做恶作剧,在她背后“哈”一口气,她鸡皮疙瘩快掉一地。
而这个托尼的手法好到出奇,居然还会专门帮她把耳朵拢住,工作意识非常前卫!
应该重金请进我们工作室的。
宁茜漫无边际地想着。
黎洛听不见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却能够看见宁茜快要睡着的模样。
缩在沙发椅里头,脑袋一点一点,脸蛋红扑扑的。
她的唇形很漂亮,唇珠圆鼓鼓地上翘,不说话都像是在撒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黎洛的心情似乎很好,连带着被人当成托尼老师的那点儿郁闷都一扫而空,吹风机几档温度转得如臂如指,轻车熟路地给宁茜顺出一个漂亮的鬓角。
细碎的头发在脸侧微微打卷,质感好得让宁茜忍不住想要给这个托尼鼓个掌。
她知道自己这头发有多难搞,又细又碎又多,连发型师都唉声叹气。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家对面的理发店甚至打出招牌“剪发30、洗头15”。
括号:宁茜一百五。
好在她当年有个好朋友,每次打赌赢了他的话,他就会帮她吹头发。
那位的手艺,和身后这个托尼相比,也是不差毫分的!
——不对,什么好朋友,是假想敌才对!
宁茜在心里迅速改口。
想到那个人,她又忍不住有点难过,还有点委屈。
几年不见,也不知道黎洛还会不会偶尔想起她?
她的头发已经被优秀托尼吹干捋直,接下来只需要用大风吹得蓬松就好了。
宁茜听见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地在耳边运转,托尼的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简直像是宠溺的爱抚。
那人的食指顺过她的耳垂,酥酥麻麻的,带起一阵奇异的微痒。
——一定是大风太热了。
要不然,她的脸颊怎么会都在发烫。
宁茜咬了下牙,勉强把那份诡异的暧昧按捺下去,假咳了两声开口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黎洛调低了风速,示意倾听。
“来我组里吧。”宁茜一本正经地说,“包吃包住,月薪五千起步,五险一金。”
她似乎听见身后的人愣了下,然后闷闷地笑了一声。
——嫌低?
宁茜琢磨了下,“薪资可以面议——”
“黎先生!?”
捧着大小姐要求的热可可进屋的唐缘惊呼一声,差点把可可撒在衣服上。
唐缘认为自己有必要去看看眼睛、或者看看脑子。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方导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好生伺候的那位商界巨佬,居然在给她家的矫情大小姐吹头发!?
——黎?
宁茜也是一惊,顾不上还没卸干净的眼妆,她撑着沙发椅背,花了点力气才睁开眼睛,正正对上一张她曾经朝思暮想的脸庞。
一瞬间,所有的违和感与羞赧都有了解释。
那是她最熟悉的人,熟悉到哪怕不需要一句台词、一个照面。
她的身体都会那么忠实地入戏。
“……”
宁茜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洛的手上还拿着吹风机,挺拔又沉默地立着。
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一双她从小看到大的瑞凤眼微微垂着,眼皮很薄,休息不好的时候会微微泛着红,就像现在这样。
宁茜还知道,黎洛的左眼皮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垂下眼皮的时候能看见……而他正面望着她的时候,那颗痣就看不见了。
宁茜看着那颗小痣缓缓地被藏进了褶里,然后她笔直对上了那双墨色的眼睛。
像是澄明静湖风起。
宁茜的眼眶通红,她知道方才黎洛看到的自己一定很丑、很不漂亮。
——裹着脏兮兮的羽绒服,头发上全是雪,眼睛上抹着黑漆漆的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和很多年前,那位总是在发脾气的茜茜公主,满是委屈的语调一样。
黎洛的心倏然软下来。
他缓缓吸了口气,将她脸侧交缠的一绺头发顺好,拇指轻轻蹭过她的面颊。
“不是的。”
黎洛目光温沉,“我是来追你的。”
——好久不见啊,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