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稀奇,你说这人,既来接人,不挂牌木,偏独独驾了辆马车来看,啧啧。
论道李邈与齐深的纠葛,还有得看了。
大历十四年,她逝归泾阳,到这时,他二人之间还没有算得清楚,终没有圆满,这个中的事情,究竟怎样,乐山也没有弄得很是明白。
摇摇晃晃走回了陈宅,陈宅是庄旧宅,这时尚未修缮,排头的门匾,一行笔字浅淡的字数,“陈宅。”
父亲倒与她说过,这可是太祖时期,他老人家随太上皇征战沙场时,得太上皇亲手赐的门匾。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家最大的会辉煌也只是止于这里了。
再回到这条巷子,门前家丁依旧涣散,靠着石墩子打盹。
乐山走过去,踢了踢,“闹贼了。”
家丁顿醒,见着陈乐山,吓出了一身汗,“大,大小姐,你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没?”
家丁领她进正门,道,“回来了,回来了。”
“行了,别跟着了,去门口守着去。”
家丁抹了一把汗,奇了,素是严格执令的大小姐,今日竟没罚他。
回了府,初见家中布局,简陋是简陋了些,但好歹算个家。
默默感怀了一刻,提脚往内宅走,迎面遇见了她家大丫头。
“大小姐。”
这不是问兰么,真好,她还活着呢,“问兰。”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问兰急也要急死,昨日与老爷吵了这一场架,今日说出去就出去了,眼见着二小姐都已经回来了几个时辰了,她家小姐还没有归府。
“嗯,我回来了。”
“小姐,”问兰在前头替她领路,“午时老爷那边来话了,说是嘱你回府了就去前头一趟,他有话要与你说。”
“好。”转脚往前头去,“那就先去父亲那里。”
父亲这个人,依她的话说,那绝对是个水货,肚子里没多少学识,手上也没有多少架势,所以才被内宅几位夫人拖累来拖累去。
不管怎样说,陈忠此人,多半是爱护家中子女的,尤其是将乐山看得重。
“父亲。”
“哎,”想他陈忠,怎么就生了这样一根筋的女儿,“你还晓得回来,你说说你,昨日那些话,哪句是你能说的了,”抽了案上的板条,要打她吧,又担心打不过,气不过朝自个儿手心抡了抡,“这下好了,个十年了,汪大人也算你身生师父吧,你仔细想想,你射箭拿刀,哪样不是他教的,哪有现下他不如你了,你就破骂他的道理。”
咳咳咳……
这说的是哪年的事了。
“乐山知错,这就入营赔礼去。”
“哎——”陈忠差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
乐山挺直腰板,一字一句言道,“乐山这就登门向汪大人道歉去。”
回房稍加洗漱了一番,问兰给她拿了些换洗的衣裳来。
乐山看了一眼,想起,从前还在家中做姑娘时,素爱清洁,出门来去,必要洗漱换一套干净的门面。
推开这些花哨的衣裳,她摇了摇头,“不必。”
上门提了两壶酒,踏马就去了。
问兰送到门口,看着天色也暗了下去,问道,“小姐可要回来用膳?”
“去去就回,你留些便是。”
城西三里地,尽是京城巡防营的地段。
老地界,上头看这里看着不是多重视,可是耐不住府门久经风霜的缘故,端看起来,行人也会多加投点眼色。
门役进去报声,乐山提着酒就进去了,京中局势还没有多变,十年之后,变了个遭,巡防营可是个肥差事呢。
门役知道这位陈大小姐,乃是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
奈何大人今日做了派头,知道她来了,偏说身体不适,不见客。
若是从前,依她一板一眼的性子,大人说不见,她就真的走了。
只是如今不一样,她已有好久未见她这位舍身报她的师父,情感面前,很是想见他一面。
等不及衙役去催,她提了酒入内,“我自己进去。”
汪木善哪里身子不适,此刻正在木桩前赤着膀子练手劲,汗如雨下,才叫一个痛快。
练罢,忽见着台下墙头站着人,朝他眯眼笑。
汪木善鼓了一口气,“谁准你进来的?”
乐山没搭理他,将带来的酒,吧啦开来,到石椅上,拿了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递到他跟前,“大人,你这手劲,似是进益了些。”
酒味醇香,对于她递酒来,汪木善还是迟疑了番,他这个徒弟,严于律己的很,不仅是不饮酒,凡是行事之时,更是强令手下断酒修德。
终是接了酒来,满满灌了下去,生也生不了多少气,谁叫他确实没有多少本事,“乐山,为师想清楚了,此事你说的有理,师父没多大能耐,也不好再耽误你了,明日,你收着行礼就过去吧。”
过哪去?
汪木善伸酒盅来,示意她满上,却见她又开始发愣了。
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莫要计较为师的脾气,我能教你的你已学尽,去西山大营,对你有好处,总不至于你那功法还止步在此,没有进展。”
西山大营……
昔年,她觉得功法不深,需得求师上进,遂暂别了汪木善,去往西山大营强练,从前她做事,十分有规划,西山大营,也只是她行步的第一个路程。
“不了,大人,我已想通,西山大营,就暂不去了。”
“这是何故啊?”
啊——
“我是说,这些功法,乐山已自行摸透,暂不需去大营历练了。”
“什么?!”
“大人莫慌,你若不信,乐山这就耍两段给你瞧瞧。”
汪木善从屋内拿来了他的大刀,交到她手上,“量力而行。”
挥刀行木的手法,与现在的她来说,又算个什么呢。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她,臂力不够强劲,故而刀法只耍出了个五六分像。
然而只有这点功夫,已震慑到了汪木善。
看着乐山,他站住,深深地说不出话来。
乐山是被轰出的巡防营,“滚,拿着你的酒,给老子滚!”
酒就给他放在门口了,月上稍头,她牵着马,缓缓在街上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呐。
走了片刻,乐山翻身上马,转了转马头,“走。”
哟,临桥底下都是谁呢?
好巧不巧,白日里刻意避开了,现下还是瞧见了。
乐山骑马慢游本好好的,却被桥下临岸靠着的船上人喊住了,“陈大小姐。”
乐山看了一眼,谢家小公子。
她自然是认得他的,可他,怎么会识得现在的她?
谢筚能对她印象不深刻吗,白日一见,尤为惊艳,“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还在柳桥逗留呢?”
乐山下了马,与他见礼,“闲人一个,随意逛逛。”
“哦,哦,陈大小姐果然好性情。”
“谢公子不必拘束,唤我乐山即可,不知谢小公子唤我有何事?”
“无事,无事,”她既如此客气,他便也见了礼,“哥几个儿在桥下品酒,不知陈小姐可有兴致?”
乐山朝内里瞥了一眼,良辰美景,有酒有佳人,船里那人倒懂得享受。
“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