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站定,与那头莫名的裴九郎说话,“九郎,单单投壶显不出你的本事,我举此枝,摇握在首,看到这新鲜的花瓣了吗,你若是射中头一片,我敬你。”
“你,你你……”这才是要出人命的事,别说她拿在头上让他射,就是拿在腕处让他射,他也不敢。
“你耍赖,明明是投壶,你搞什么呢你。”
乐山抿嘴忽而笑了笑,神色开始正经起来,“九郎,莫觉得我乃一届女流,只管射吧,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裴九郎一阵踌躇,抬头看了看上处。
玩的这么大,裴七捏了捏帕子,咬紧了牙,这可是你自己作的,别怨我。
她朝裴九示意,继续吧。
裴九郎心有些慌,“怕什么怕,我应了便是。”
今日陈宴甚广,来的人不为少数。
下席里,沉芫只单单看这场景,都快要晕厥过去。
陈长宁,她果然是个傻子。
举枝在首,乐山站定,眯眼看了一眼三尺之外的人,赞了一声,小小年纪,把式还挺足。
倾刻间,这里闹成这样,原本只单单看戏的人,都摒足了呼吸,这女子,竟拿她的脸皮做戏,若伤了去,可该后悔了。
“我跟你讲啊,你现在悔还来得及的,我又不是非要拿你助兴的。”
你是不拿我助兴,可你要拿我家五弟助兴啊。
她颔首,略点了点头,“来吧。”
说实话,往常练箭,从未这样紧张过,这一回,他若失了手,那才是笑话,不被人笑死,他自己也觉得对不住自己。
呼———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瞄准了目标,手腕用力,发箭射出,嘭地一声,远去。
唔,还不行呐,这花都被射碎了去。
箭弹到墙上,桃枝却还在乐山的手里。
这一遭,即使裴九郎的箭术精湛,旁观的人也为上头这女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震慑。
“好!”
咦~
是上席谢家人首赞了一声。
“好了好了啊,兴也助了,该下去了吧。”
桃枝在手,乐山颠了颠,甩了出去,走了几步,一把按住要下去的裴青峰,“九郎,哪里走?”
“嗯?”
“这兴既也助了,乐山却觉得没有够,哪有你射完就走的道理,过去,”她推了他一把,“站着当靶子,我还没射呢。”
“你放肆,”裴九郎憋红了脸,“没有这个道理。”
上头却又有人喊话了,“怎么没有,裴九郎,别欺负人家姑娘啊。”
一时间,呼声的人还满多的,裴九郎彻底慌了神,纵使他也好面子,但这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开玩笑。
乐山见他窘迫,情势又大好,也洒脱了去,“裴九郎,告知你一件事,我这些年吧,箭术委实不精湛,你拿好桃枝,可千万别抖啊。”
狗屁,爷不跟你玩,爷要下去了。
哪里知,他一个转身,底下送桃枝的人已经上来了,举盘端到他面前,“九爷。”
你,陈乐山,你好样的!
送箭的人送箭到乐山跟前,她看了看,道,“等等。”
待那头拿了桃枝的人愤愤站好,她爽朗一笑,直视他的眼睛,转头又像前方走了走。
“陈乐山,你在干什么?”
她向前方走,离他离得渐远了,此地又何止三尺之远,六尺有余,你这是在逗我呢?
谁说隔得远不能射的,她方站好,拿眼瞧了瞧,伸手接过弯弓,轻扯了一声,试试弦劲。
复伸手来,侍从递了一支箭来。
她接过,摇了摇头,道,“三支。”
三支?!
席下一片喧哗。
三支算什么,裴九郎,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直箭在手,她抛起绕了一圈,复而箭头朝后,她搭腕,将箭尾露了出来。
哦,这年轻的身子!
乐山对眼看,心道,你别抖得这么厉害啊,我如今可不比征战那会,这臂力,还真说不准呢。
而在席上的裴七,非但红了眼,气喘不上来,是着实吓的不轻。
陈乐山,你若伤了我九弟,我要你好过。
三箭齐发,箭箭穿花,只可惜裴九郎腕力不够,失了手,让桃枝随着箭覆到了墙上,稳稳插住。
呼———
裴青峰的腿已然软了下去。
从台上下来,乐山可没去看周遭人观她时的异样眼神,她乐得很,这回可以肯定了,她是重活了!
“沉芫,走,”她站在台阶边,伸手来唤她,“这里无趣,我们喝花酒去。”
女孩子家的,在屋内聊天,不喜静的,才外出看别人唱戏。
领着沉芫绕九曲盘寰,他这府里的桥,怎么走着走着都没个尽头。
显然,沉芫还没有从她方才那一遭畅快的光景里回过神来,她自然是呆了,才会随着她去拿酒坛子。
屋里有不少清酒。
乐山拿了一坛子就往外走。
屋里这些喜静的姑娘,不知道方才前头的事,见着人来又走去,插话都来不及,便问沉芫,“你长姐这是做什么去啊?”
沉芫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现在知道了,她家长姐抱了一壶酒坛子就上了树,坐在枝头,很是畅快。
光是这副模样,已经呆住了她的眼。
佳酿啊,乐山扔了封口的红布头,端起酒坛,就喝了口。
坐在枝头,视线穿过城墙,方看得远,远处那一座高楼屹立,乐山定眼望去,她可没记错,那人,就在那里呢。
豪饮了两口酒,思绪也清晰了些,倘若这不是梦,倘若复回到十六岁的春天,倘若今年才只是大历元年……
抡一壶酒,照死往脸上倾倒,她甩了甩头发,哈哈笑了出来。
她陈乐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