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谁规定,她收下丹药就得乖乖待在这儿给人当血包使?
她甚至还能以此为筹码,替自己换来更大的利益。
就是不知道付星寒是否愿意拿出更大的诚意?
颜嫣表现的波澜不惊。
她太过从容,太过淡定,以至于都让谢诀稍稍晃了会儿神。
直至她再度开口,不紧不慢地道了句:“除了洗髓丹,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谢诀这才悠悠收回飘飞的思绪。
“什么条件?”
“即日开始,我要学符篆、调药以及炼丹。”
至于没灵根的凡人该如何学习这些东西,这种事该由付星寒和谢砚之去操心,颜嫣才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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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时间后,栖梧殿西侧厢房内。
付星寒听完谢诀口述,不禁皱起了眉:“她真这么说?”
不待谢诀回话,他即刻转身去看谢砚之。
谢砚之正在烹茶。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红泥小炉上,沸水咕叽咕叽冒着泡。
风自窗外穿来,吹散了袅袅升起的轻烟,他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愉悦,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令人胆战心惊。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余水声潺潺。
那双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在水雾间穿梭,如玉石雕琢而成,肤色白到趋近透明,手背上蓝紫色静脉皆清晰可见。
这样一双手,似乎更适合用来烹茶抚琴,而非握剑。
可他偏偏握了柄全修真界最凶戾之剑。
付星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惹怒这尊煞神。
谢砚之沏好一壶茶,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外沿,弯了弯唇。
“世人皆说付前辈医者仁心,无愧于贤德二字,传言果真不假。”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既是威胁,更是恐吓。
付星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尔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修真界第一“君子”付星寒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加五处福地洞天。”
颜嫣猜得没错,付星寒的确与谢砚之达成了某种交易。
只不过,这场交易比她想象中更为龌龊。
二十四年前,付星寒夫妇二人终于找到了将蛊虫引出柳南歌体外的法子。
那个法子便是以血脉为引子,引出藏匿在柳南歌血液中的蛊虫。
既如此,比起颜嫣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付星寒夫妻二人更适合做引子,去给柳南歌转移蛊虫才对。
颜嫣若没出现,付星寒的确也准备这么做,可如今,颜嫣出现了,他又岂会甘心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不过,颜嫣到底是他亲生骨头,他也的的确确有愧于她们母子二人,便想着,用洗髓丹去补偿颜嫣。
只是,他如今尚未与颜嫣相认,即便是想给她送件东西,也得先过谢砚之这关,毕竟,明面上颜嫣还是谢砚之的人。
又何曾料想,谢砚之这厮这般无耻,竟就这么讹上了他。
他先是用十件天阶法宝、二十个玄天宗不外传丹方换得颜嫣给柳南歌做“血包”的机会。
这钱虽出得肉痛,可到底关乎他的仙途,也算是值了。
此后,给颜嫣送洗髓丹一事虽又被狠狠敲了一笔,可他毕竟找了个好听的由头,说是不忍看那凡女受此苦,遂赠出洗髓丹,愿将她引入仙途。
肉痛归肉痛,可也算是保住了自己苦苦经营的好名声,这钱花得也不算冤。
至于颜嫣最后提出的这个条件……付星寒是真不愿再去当冤大头。
若无谢砚之这句话,他定然会拒绝。
可如今,谢砚之都已经这么说了,纵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他贤名在外?不得不时刻维护自己的好名声。
谢砚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一翘,侧身望向谢诀。
不甚在意地道了句:“此事交由你来办,她要学,给她学便是。”
瞧瞧这话说的?还是人话吗?什么叫做她要学,给她学便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谢砚之真把颜嫣给宠上了天呢!
付星寒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猛灌茶水,妄图以此来熄灭自己肚子里的无明业火,却不想,那火越燃越旺,几乎就要将他焚烧殆尽。
另一侧的谢诀垂首应了声“好”。
“儿臣明日再唤她过来。”
目光掠过正在拔步床上熟睡的柳南歌,又不动声色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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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米开外的揽月阁又是另一番光景。
局势既有变动,颜嫣自也不敢像前两日那般挖坑挖上一整夜,只怕又会突然冒出个谢诀亦或者是便宜爹。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索再三,还是乖乖躺回了床上。
可她今晚怎么也睡不着了,几番辗转,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屋外月凉似水,整个世界都被笼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颜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紫藤花架下。
从前颜璃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颜嫣都会搬个小马扎坐在紫藤花架下听她唠嗑。
她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话却比谁都多。
颜嫣若是在她的那片唠嗑声中走神了,她还会用手指去弹颜嫣脑门,像个泼皮无赖一样,强行逼着颜嫣去听那些闻所未闻的离奇事。
“你知道这株紫藤为何会在夏日开花吗?这可是为娘我花了整整十年的工夫培育出来的新种,距今已有两百余年了,岁月可真是……半点都不饶人啊。”
颜嫣这孩子,打小就是个脾气倔的。
颜璃既逼迫着她去听那些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她便鼓着腮帮子,在一旁唱反调。
“骗人,我才不信你这些鬼话呢!”
然后,颜璃便会反手赏她一颗爆栗,“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你是娘,还我是娘啊?”
颜嫣只能眼泪汪汪地捂着脑袋,继续听她念叨,却再也不敢“出言不逊”,来打断自家老母亲的话。
颜璃越说越来劲:“世人都道修仙好,我却觉得,做个凡人也挺好。”
颜嫣则偷偷摸摸在心中反驳:你又没修过仙,当然觉得做凡人好了。
颜璃又说:“听说呀,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颜嫣再次偷偷顶嘴: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天就这么一片,哪儿够用?
……
颜嫣渐渐从往事中抽回心神,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
今晚只有一轮明月,寻不到半颗星子。
她不禁喃喃自语:“果然,都是骗人的。”
明明那时的她还一脸得意地说,如她这般花容月貌,即便成了星星,也该是最大最耀眼的那颗,定然夜夜都要挂在天际,闪瞎旁人的眼睛。
晚风习习拂过面颊,谢诀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颜嫣胡乱用手抹了把眼睛:“风太大,沙子迷眼了。”
谢诀目光仍在她脸上游走:“那你这鼻子……”
颜嫣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明明是凶狠的语气,却因嗓音太软太细,愣是生不出半点威胁力,乍一听,更像是在撒娇赌气。
谢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几乎就在谢诀那口气落下的一瞬间,颜嫣又被他拽入怀里。
颜嫣愈发气愤,想要将他一把推开。
清润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你还欠我两个时辰零十息。”
颜嫣只能自暴自弃地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毫地流逝着。
也不知又过去多久,谢诀的声音才再度响起:“真这么害怕,又为何要答应去给柳南歌换血?”
这显然是个误会,可颜嫣并不打算点醒他。
随意吧,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为何总这么倔,非要与我对着干?若能服一声软,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带你走。”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说这话时的声音有多温柔。
颜嫣闻之,不由讥讽道:“所以……这是让我从给谢砚之做替身变成给你做替身?”
是的,就这么狗血,谢诀当年也偷偷喜欢着柳南歌。
而她颜嫣,堪称替身界劳模,一个人在打两份工,同时做了谢砚之和谢诀两个人的替身。
“若没记错,当年,还是少主您亲口告诉我,不要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抱有希望。”
说到这里,颜嫣忍不住笑出了声:“所以,您这又是何必呢?”
谢诀呼吸一滞,半晌没出声。
颜嫣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向卧房。
“我乏了,少主请自便。”
格栅门“砰”地一声阖上。
晚风呼啸而过,紫藤花瓣扑扑簌簌飘落,一层又一层,覆住来时路。
连带那声轻若鸿毛的叹息,也一同被风掩埋。
“是呀,可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