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乍暖还寒。
冷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进来,拍在脸上,顿时让人清醒了过来。
前方红绿灯闪烁,长龙般的钢铁洪流从中被截停,一辆黑色商务车止步于斑马线前。
在安静的等待中,可以听见一阵喋喋不休的声响从窗户中流淌而出。
“谢冬乐,我告诉你,这次联姻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你给老子认真一点。”
“知乐集团现在捏着我们公司12%的股份,要是联姻成了就万事大吉,要是搞砸了,我们就得全家一起卷铺盖从公司里面滚蛋了……”
说的人是郑重其事,可听的人却表现得兴趣缺缺。
谢冬乐半阖着眼皮,任由唠叨声围绕在耳畔,却没有一点反应,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过了半晌,手机话筒中发出一声质问,粗声粗气道:“谢冬乐,你在听吗?!”
谢冬乐的眼睫闪动了一下,好似从睡梦中惊醒,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是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敷衍。
电话另一头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好地再说道一番,让他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冬乐的动作更快一步——他挂了电话、关机、再将随意地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砰!
手机撞到了座椅上,颤巍巍地翻了个身。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坐在副驾驶上的许杉听见后面的这动静,都忍不住扒着椅子回过了头张望着。
正巧红灯读秒结束,车子启动,缓缓驶出了斑马线,逐渐汇入了前方的车流中。
一道光束从窗口打落,正巧点缀在了谢冬乐的眉间。
他生得漂亮极了,皮肤像上好的甜白釉,白皙细腻,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五官则是恰当好处的浓墨重彩,多一分艳俗,少一分寡淡。眼尾微微上扬,顾盼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股颐指气使的骄纵。
但这骄纵恰当好处,只会让人想要哄着,而不是生出厌恶。
许杉和谢冬乐是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自小就知道谢冬乐长得好看,可不管看了多少次,依旧会挪不开目光。
他盯着看了片刻,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可一眨眼的功夫,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谢冬乐的舌尖轻轻一卷,明知故问道:“看什么呢?”
许杉知道这位主儿的性子——正因为谢冬乐长得好看,所以格外讨厌别人一直盯着他看——于是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安分了一会儿,许杉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问:“谢少,你们家安排你去联姻?”——刚才的电话,他是听了一耳朵。
谢冬乐侧过了头,看向窗外的车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许杉见他并不排斥这个问题,于是大大咧咧地说:“我怎么听说……你出国前交了个男朋友?”
谢冬乐的神色一滞。
得。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杉浑然不觉,继续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分,一起泡吧赛车,可以说是臭味相同。这次谢冬乐回来,许杉是第一个来接的。
这样的关系,能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许杉依稀记得,那时候谢冬乐一个人去隔壁H市度假,度假到一半,突然说要追一个人。
宣布完了以后,他追得那是一个轰轰烈烈,可是后面追到没两天,就又跑出国去了。
说是“跑”也没错。
谢冬乐走得那是一个火急火燎,他们这些老朋友连个消息都没听到,活像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急忙离开去避难似的。
一想起这件事,许杉就满是好奇。
谢冬乐往后一仰,靠上了座椅的软垫,他曲起了一条腿,舒展开了一条流畅的曲线。像是拉开的弓,又像是一把精致的小提琴。
“分手了。”他说得是一个轻描淡写。
许杉挠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
谢冬乐不说话,抿起了唇角,连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显然是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
许杉察言观色,自然是发现了,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为什么,试探道:“该不会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谢冬乐一挑眉,脱口而出:“他敢?”
不是这个。
那许杉继续猜测:“还是你移情别恋了?”
谢冬乐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硬邦邦的:“没有。”
许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哀叹了一声:“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分得手?”
那段时间谢冬乐待在在隔壁H市,具体情况都无处知晓。
只知道谢冬乐追的那个人喜欢乖的、听话的好学生,所以他就洗心革面,酒吧不去了、赛车也不飙了,天天泡在图书馆里。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花费了心思的,现在悄无声息地分了手,实在是让人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冬乐双手抱肩,不耐烦地说:“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许杉双手合十,祈求道:“我真的是好奇死了。谢少,求求你了,让我死个明白吧。”
谢冬乐见许杉不依不饶,只好轻蔑地哼了一声,一笔带了过去:“玩玩而已,玩厌了就分手了。”
这倒是谢冬乐的性格。
他自小家境优渥,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养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想要的东西要到手了,就会失去行去。
许杉想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逃出国去?”
谢冬乐:“……”
他转头看向了窗外,想要假装没听见。
许杉还在念叨个没完,非要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被这么一说,谢冬乐的思绪逐渐拉远,在恍惚了一瞬后,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的夜很深。
无星无月,就如同是一滩打翻了的墨汁。
炽热、焦灼的呼吸环绕在了身侧,他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沉溺在其中,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他就像是一叶小舟,被海浪裹挟着,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
在耳边的声音沙哑,压抑着某种炽热的欲-望,像是蛰伏着一只野兽,要将他吞吃殆尽:“乐乐,我最恨有人骗我……”
……
“谢少。”
“谢少——”
谢冬乐惊醒了过来。
许杉:“谢少,你在想什么?”
谢冬乐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就算过去了三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依旧清晰的烙印在灵魂深处。
“我才没有逃出国!”他拉高了声音,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样的反应太过于不正常了,于是抬手掩饰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没什么人会相信的解释,“我只是出国游学……”
许杉:“……”他的目光诚恳:“你整得明白英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