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0.梦中木犀一步远,醒时空对万里风(2 / 2)张家生死簿首页

“哎,不必谦虚。”子桑霖摆了摆手,“越儿这剑法我从未见过,是你自己琢磨的?”

“是风华写予弟子的,剑法名为长生。”

子桑霖摸了摸胡子:“长生,不错不错,比寻常剑法多了不少韵味。风华你呢?你的那首曲子也是你作的?”

“是。”

众人皆惊叹。

古往今来,才华横溢的人总受人青睐。再碰上容易满足的才子,众人惊叹就已经足够让内心膨胀。

“有名字吗?”

“曲名为《一叶舟》。”

“一叶舟?可有渊源?”

“也没什么渊源,只是天地之大,一人之小,对比之下,人就不过偌大天地间一扁孤舟了。”

“想的挺深,不错。”

而后,子桑霖回殿内歇着去了,空中传来一声鹤鸣,夏鸢和夏瑶也找了个借口跑了。剩下有些姑娘怯怯地看着子桑越和风华两人,私语着,颊上还泛着微红。有几个姑娘手中拿着精心做的小信物,犹犹豫豫,也没有敢上前给了子桑越,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的看着两人并肩离开。

今天的子桑溪也没跟着子桑霖,从前殿离开之后,一个人悄默声去了花楼。他走上楼,坐在顶层的亭子里泡了一壶茶,然后静静地坐着,看着平静的湖面出神。

……

子桑越带着风华去了鸩谷,鸩谷里种满了人间少见的鸩木。正逢初春,枝头开满了殷红的花,整个山谷中回荡着鸩鸟的鸣叫。树下放满了酒坛,浓郁的酒香浮在空中,萦绕在两人身边。风华拿起一坛酒闻了闻,香气一瞬间盈满了身体。

“好香,这就是鸩酒?”

“嗯。”

“嘿嘿,你可是跟我打过赌的,记得吗?”

“自然记得。”子桑越拿了三坛,转身便要离开。

风华戏谑:“就三坛?你不行啊。”

“哦?那便依你。”

风华二话不说又拿了四坛。两人拎着七坛酒,走向了后山。

在不知酒烈性如何时,盲目尝试是不好的,尤其不要被某些“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名号引导,从而对自己的水平错误估计:比如风华。

一坛酒入喉,神智直接没了一半。

“来来来,再喝!”风华脸色通红,显然快醉了,不过他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又打开了一坛酒,也不顾自己摇摇晃晃把酒洒了一大片。琴弦上也沾了酒,闪着亮光。

“你喝醉了。”

子桑越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醉意。他酒量好,只是平日里不甚表露,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喝酒。

鸩酿酒本来是毒鸟鸩酿造,不过经夏家前辈多年钻研被做成了无毒的酒。只是毒性是没有了,酒劲却很大,虽然闻气味并不如寻常烈酒强烈。风华当然不知道,他只喝了一坛,眼前就一片模糊,以为神志清醒,说出口的话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子桑越靠在树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醉了的风华多了几分稚气无赖,南山熏陶出来的气质全无,手舞足蹈口出狂言,活脱脱一个市井小少年。

“瞎说!我,我可是千千千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嗝……”

“好了,别喝了。”

子桑越去拿风华手中的酒,风华忙躲,酒洒出来,湿了两人的衣服。

“不行,我可不能输给你!”

“你已经输了。”

“胡说——我,我还没醉呢!”风华顿了顿,眯着眼,盯着子桑越:“小越越,你怎么成姑娘了?”

好吧,现在在风华眼里子桑越就跟姑娘一样清俊白净,长睫毛成了温婉,薄唇成了柔情,微蹙的眉成了佳人多愁。

“……”

“你们南方公子就是白净,好看。”

子桑越一敲风华:“是你昏了头。”

“真的。”风华凑近子桑越,细细地打量着他,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以前从来没发现原来你这么好看,打扮打扮都能当成闺女嫁出去了!”

“你是想我把你扔下山去?”

“你试试,略——”风华借着酒劲,胆儿也大了,冲着子桑越吐舌头,平日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不仅如此,还捏了捏子桑越的脸,“软软的,跟面团儿一样。”

子桑越拍掉他的手,拿过他手里的酒坛放到了一边。可谁知风华又凑近了一点,直直盯着子桑越看。两人四目相对,竟一瞬无言。天上飘满了弟子们放的祈福灯,满天都是橘黄色的温暖灯火。正阳殿檐下的风铃响了,叮叮当当嚓嚓,好像远山鸟鸣,海那头的浪,山谷之中的招魂幡。

“你真好看。”

风华不笑了,一字一句认真至极。

子桑越愣了愣,随即别过头去,不再看风华。

明明早知道会是这样,怎么过了六年,自己还是没出息地不敢去和他对视?

风华倒是毫不在意,似乎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转过身拿起琴,胡乱地拨弄琴弦,一边抚琴一边哼唱。子桑越听不清唱词是什么,只见风华一头乱发,闭着眼睛自我陶醉的样子,颇有济公的疯癫。

子桑越心里无奈,不过也没想阻拦,任风华疯就是了。

“鸩酒,鸩酒——嗝,鸩酒真香——”

“啊,大山,你都是树;啊,衣服,你都是布。”

“……”

手舞足蹈的风华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小越越,我想到一句诗,你听听。”

“嗯。”

“梦中木犀百步远,醒时空对万里风。”

子桑越顿住了。

这是六年前没有发生过的。

他抬头看着风华,只看风华好像是酒醒了,眼神清明透彻,丝毫没有醉鬼的迷茫。

“为什么……”

“木犀,桂花,桂意为团聚。我在梦里离团聚只有百步之距,可当我醒过来,却只能对着风白白悲叹。”

子桑越又不说话了。

这是在说谁?是在说他吧。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也罢,只是这句诗未免太巧合。

不过也不重要了。

“怎么样?”

“把百步改为一步,也许会更好。”子桑越开口:“梦中木犀一步远,醒时空对,万里风。”

风华笑了:“这个好,一步对万里,好!”

说着,就拿笔记了下来。

“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改?”

“因为经常就是这样,我常常离你只有一步之遥,醒过来,你却已经不在了。”

风华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子桑越,笑道:“说什么呢你,我不就在这吗。”

子桑越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咬唇强忍鼻酸,可看着风华,眼眶又开始酸涩。

最后,他竟然开始看着风华流泪。

“怎么哭了!”风华慌了,忙去擦子桑越的眼泪,可一向冷淡的子桑越不知怎么了,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止不住。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子桑越微微前倾,缓缓抱住了风华。

“风华……”

风华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只能任子桑越抱着他,念叨他的名字。

“我好想你。”

“傻话,咱俩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嗯。”

风华笑着揉了揉子桑越的头发,轻声说:“别哭了,这样吧,我送你一个惊喜。”

子桑越心猛的一跳。

晚风习习,纸灯不断从正阳殿飞来。云海翻涌,山影连绵。风华起身,走到了崖边。

“子桑越——”空荡的山谷中霎时荡起了涟漪,风华的声音一圈一圈包围了子桑越,而后越来越淡,越来越小。

子桑越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干什么,扰人清静。”

“这么晚了有谁在,再说你们素质都这么高,怎么可能和我这个醉鬼计较,再来一声。”

“不许再喊了。”子桑越匆匆起身跑到风华身后想制止他,不过嘴长在风华身上,他管是管不住的。

又是一声清亮的呼喊。

“子桑越——”

“啧,我就在你身边,喊……”

“我喜欢你。”风华转过身,小声道。

目光炯炯,灼热,带光。

“我想和你在一起,”风华继续道:“每天都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也不用想我,也不会哭了。”

子桑越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年前就词穷,再来一次,还是不知所措。

也是,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会手足无措,就是三寸不烂之舌,怕也是说不出一个字的。

“从你那天晚上跟我去烟雪桥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你死板正经守规矩,也喜欢你说话文绉绉的样子。还有你吃雪菜,真的特别可爱。”

“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喜欢你,哪儿有什么道理可说。你哪儿都好,我只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那个剑穗是我想试探你的,我想如果你知道剑穗的含义还收下,是不是就默许了我喜欢你。我,我可能想太多了,我又没什么长处,也……不配跟你在一起。不过没事,其实我跟你做朋友就好了,我就很满足了。”

“可我是男人。”

风华立马反驳:“男人怎么了?管你是男是女,我中意就行!”

而后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冲动。

“那……”子桑越笑了笑:“那就在一起吧。”

风华似乎难以置信。

“真的?!”

“嗯,真的。”

“你没在开玩笑?我刚才喝醉了瞎说的!”

子桑越的脸沉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刚才说喜欢我都是开玩笑?”

“不不不不是,我真的喜欢你!”

子桑越轻吻了下风华的耳垂。

“我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