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
“还行吧,没什么所谓。”
岳铭轻笑,摇了摇头。
“晚上有灯会,一起去吧。”
“嗯。”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静静的听着琵琶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各有所思。
台上的舞女跳完一支舞,走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一袋银子被毫不在意的丢到了那舞女的手中。
循声看去,那是个阔人,四十多岁,身边还跟着几个下人。他扔了一袋银子给那舞女,不屑道,“把这个给你们老板,告诉他,你,我买了。”
舞女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恭敬的把银子还给了他。
“承蒙老爷厚爱,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那中年人啐了口唾沫,“你在这给我立什么牌坊装什么清高呢?台上卖弄风骚,台下又成了冰清玉女了?”说着还拿银袋甩了甩她的脸,“告诉你,我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跟我回家做个妾,有你荣华富贵的时候!”
岳铭毫不犹豫抽出身侧的剑,二话不说直接指到了那人胸口。
“嘴给老子放干净点。”
“你就是老板?”
中年人被岳铭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不过他认为岳铭不会杀了他,再加上自己财大气粗,依旧道,“这银子给你,这女的我买了。”
“去你妈的,”岳铭骂道,“老子这是舞馆,不是青楼。”
“哟,小伙子挺有脾气?”那人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也拿出剑,将岳铭围了起来。舞女有些手足无措,陆子程见了,将她护在了身后。
“岳铭公子他……”舞女都快哭了,陆子程见了忙安慰道:“没事,有我在,岳铭不会有事。”
“都一样是卖女人的地方,你还真觉得你这多干净?谁知道你这里头的娘们儿怎么来的?指不定被你威逼利诱来的吧?跟我走,是她的福气!”
岳铭忍无可忍,一挥剑将那些随从打退,随即上前揪住了那人的衣领,手中开始爬出一只只蛊虫。那人见了,吓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那些虫子却毫不留情爬动着,一点一点,顺着衣领爬进了那人的身体里。
“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青楼。这儿的姑娘要是想嫁人,我不仅不强留,还会风风光光送她们出嫁!”岳铭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最恨你这种垃圾货色,你还是早点去死的好。”
话音刚落,蛊虫便咬破了那人的皮肤,爬进血液,肆意蠕动。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没来得及挣扎就吐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一个随从见了,捡起剑冲着岳铭刺去,陆子程扔出手中匕首,正中随从的心脏,一刀毙命。
“怎么,还不走?”岳铭歪了歪头,手中还拿着剑,剑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虫子,“还是说你们要忠心到底?”
那些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落荒而逃。
“行了行了别看了,今儿歇了,各位该回家回家去吧。今儿是在下这招待不周了,明天各位来,酒水全免!”
众人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怨言,纷纷离去了。岳铭对守门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下次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里放,听见没?”
“这……可那个老爷的确是有钱的样子……”
“我缺钱?”岳铭扬声到,“算了算了,这样,教你们个办法。看面相,面相懂不懂?”岳铭指了指自己的脸,“长我这样的,放进来,”他又拽过陆子程,“长这样的就别放进来,一看就不是好人,知道没?”
“去你的。”陆子程踹了他一脚,岳铭哈哈大笑,“行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下次注意点,看人呢不能只看有没有钱,要看面相的。”
舞女也被逗笑了。
“若雪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那舞女害羞地摇了摇头。
“行,那你们歇了吧,啊对了,你俩,”岳铭叫那两个侍卫,“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岳铭说着,拉着陆子程上了楼,若雪看着岳铭离开的背影,心怦怦乱跳。
她的颈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
“你拉着我上楼干嘛?”
“你三天不洗澡不难受?”岳铭打开一个紧锁的房门,走了进去,“我给你拿两件衣服,你去隔壁泡个澡吧。”
柜子里面的衣服样式不多,颜色也都如出一辙,皆为浅浅的金色。
只因为陆子程说过,喜欢金色。
“干嘛还杵着?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洗?”岳铭看陆子程站着不动,调笑道。陆子程摇了摇头,看向了一旁的烛台。
住台上,一个牌位静默的立着。
慈母竹秀
“这是……”
岳铭也不笑了。
“啊,我娘,三年前去世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病?”
岳铭沉默了会。
“算是吧。我回去的时候娘重病,那混账却不给她药钱。混账老婆也是个畜生,虐待我娘,然后,就成了这样。”
“你……”
“你从来没问过我,当然不知道,”岳铭坐了下来,“我娘和我根本不是岳家的人。”
陆子程沉默了。
“我都没伤心呢,你干嘛那表情,”岳铭看着带着歉意的陆子程,笑了笑,“赶紧的洗澡去,一会儿有灯会,带你去看。”
陆子程点了点头,出了门。
房间内,岳铭愣了一会,然后起身点了三根香,插到了烛台里。
“娘,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陆子程,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岳铭看着那牌位,自言自语道,“四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
灯境以花灯闻名。这的人喜欢灯,生活中离不开灯,索性也就给这城起名灯境。一到夜晚,别的小城都静了下来,灯境却华灯初上,灯火倥偬,光影涌动。
“怎么样,好不好看?”岳铭拿着一包桂花糕,边走边吃,“要不要买一个放了?”
陆子程看着路边的摊子,摇了摇头。
“还没好看的,再逛逛。”
“行,”岳铭笑,“灯境最不缺灯了,让你看个够。”
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可偏偏,陆子程高兴不起来。
他不想离开陆衢寒,之前的几个月对他来说,度日如年。陆衢寒在临安时,他多想回仙界睡一觉,然后再下来时,陆衢寒就会在家里等着他。可他又生怕陆衢寒提前回来找不到他会着急,于是就傻傻的守着。如今不过三天没有见陆衢寒,他心里就难受的紧。
景是热闹的景,人是孤独的人。
“岳铭。”
“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岳铭嚼了嚼嘴里的桂花糕,“就是他不喜欢我而已。”
“那你不会很累吗?”
“喜欢这种东西哪儿有什么累不累。喜欢一个人,就算想到他的名字心都能高兴的飘起来,怎么可能会累。”岳铭看了看陆子程的侧脸,“不过你喜欢你大哥这么久,估计也挺难熬的吧,不如放下找个更好的。”
“不,我跟你一样。”陆子程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累的。”
“哎”岳铭长叹了口气,随手将纸包扔掉了,“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痴心还是妄想。”
岳铭也在心里轻笑
真不知我是痴心,还是妄想。
“我喜欢瑾熠,见他第一眼就喜欢。”
“我喜欢上那个人的那天,是个晴天。”岳铭笑,“不是一般的晴天,是雨过天晴。”
陆子程轻轻拍了拍岳铭的肩膀。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谁跟你天涯沦落人,”岳铭白了他一眼,“我可不一样,我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我,不像你,好歹还有那么点希望。而且我很没耐心的,如果哪天真的烦了,指不定把一切都毁了。”
“丧心病狂。”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咯。”
“被你喜欢还真是倒霉啊。”
两人走过一个摊子,停了下来。岳铭拿起一个鹿形的花灯,掏出银子,买了下来。
“怎么选了这个?”
“因为是鹿啊,喜欢。”岳铭笑了笑。花灯上有些字,岳铭看了看,然后抬手放掉了。
“你不买一个?”
陆子程挑了挑,最终选了彩凤。
“干嘛选这个,这么俗。”
“俗个屁。”陆子程白了他一眼,“多好看。”
陆子程提笔,写了一句诗上去,然后放掉了。
长庚启明照远道,沧海天涯熠生辉。
岳铭看不懂,也没有问。他抬起头,看着那只白色的鹿缓缓上升,久久没有说话。灯上有一句诗,很普通,却很对岳铭的心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求不得,情深缘浅。此情欲休,只待黄河枯,青山烂。
……
“咱这是去哪?”走出市集,岳铭带着陆子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去我家,好久不见我的父亲了。”
“……”
两人走到一个气派的宅子前,本以为里面是灯火辉煌,推开门却发现,荒草丛生。
一个人都没有,正厅却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闹腾什么闹腾,畜生。”岳铭骂了一句,关上了门,走到了正厅。面色冰冷,陆子程一瞬间竟感觉岳铭又回到了初见那般模样。
阴郁。
正厅有四个人。不,也算不上人,脸已经被蛊虫吃的一干二净,只留了空洞的眼眶。浑身上下都是腐烂的肉,骨却是完好的。蛊虫也许都不愿意再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只是徘徊在他们脚底下。岳铭一来,毫不留情的将它们踩碎,然后走到了那四个人面前。
“好久不见,想我吗,父亲,哥哥,夫人。”岳铭歪了歪头,轻轻笑了:“活着,舒服吗?”
“求……让我们死吧……”
“死?”岳铭挑了挑眉,“死不是太便宜你们?这样活着不好吗?有这些蛊虫在,你们的身体可是健康的不行,一点脏东西都没有。长生不老,你们难道不想要?”
陆子程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个人的魂魄被禁锢在这令人作呕的躯壳里,入不得轮回,寻不得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儿子,我求求你,当我们去轮回吧,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下辈子?”岳铭冷哼,“你下辈子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这辈子是个畜生。”岳铭看向那个“女人,”,“夫人,烙铁的滋味舒服吗?你之前不是还跟我娘说什么来着,噢对,活着。活着是我们岳家对你的恩赐?你看现在你不是好好的活着,这不是恩赐吗?”
女人痛苦地挣扎着,锁链哗啦啦的响。
“岳铭……”
“啊子程,要不他们四个给你处置吧?你在暮城不就是要斩妖除魔,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肯定看不下去的吧。”
陆子程看着眼前似人非人的东西,皱了皱眉。
“如果就这样放着他们,他们会危害百姓吗?”
“不会。”
陆子程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在这呆着吧。”
“听见没,这可是子程说的。”岳铭嫌恶的用剑挑了挑那锁链他应该是恶心至极,最后索性把剑也丢掉了:“你们几个就在这呆着吧,还有,去轮回什么的也就别想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你们自由。”
“我会让你们永远地记住我,永远为你们做过的垃圾事后悔。”
身后又是哗啦啦的锁链声,岳铭听的烦了,拉着陆子程走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