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徒弟。”白逢君冲徒羡鱼唤道,弯起一双眼,笑容很甜。
虽然已经知晓这位极可能是个上百岁的老头,但徒羡鱼还是得承认,有被他的笑容可爱到。
“师父。”徒羡鱼向他执了一礼。
她又扫了眼裴眠雪,心说这果然是个看脸的师门。
“诶!”白逢君更高兴了些。
他跳下石凳,不知打哪摸出串糖油果子,挥舞着说道:“走走走,这样美好的日子,咱得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花间集会还没完,我想等等结果。”徒羡鱼往道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拒绝。
白逢君:“你拿到了昭天印,已是第一,不需要等。”
徒羡鱼:“等我朋友的。”
“哦,朋友。少年人的情谊啊……”白逢君垮下肩膀,“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转过身去背对徒羡鱼,一步一步慢吞吞坐回石凳上,耷拉下脑袋佝偻起背,满身失落萧索意,话里长叹息:“哎,又是孤家寡人了。”
怎么还演起来了,演得还有那么十来分像。徒羡鱼仰头望天,再低头一思忖,从自己的库存里翻出最后一盒糕点,揭开盒盖、绕到白逢君面前递给他,哄道:“师父请用。”
白逢君恹恹接过糕点盒,转身重新背朝徒羡鱼:“哦。”
“花间集会一结束徒弟就回来,师父可有需要徒弟一并带回的?”徒羡鱼问他。
白逢君想了想说:“那就来个牛肉馅饼吧。”
“不需要别的了?”
“不需。”
徒羡鱼道好。
她就要拉上帽子离开,白逢君递来一物:“下着雪呢,撑把伞去吧。”
是把湖蓝色的竹骨伞。
话如此,但他人依旧在演。徒羡鱼看得好笑,把伞收下。
徒羡鱼逆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撑伞的身影在细密的雪中渐行渐远。
白逢君探头探脑瞅着,见她拐过转角,立时收起失意神情,三口两口吃完那串糖油果子,再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眯眼感慨:“啊呀,小徒弟果然贴心多了。”
然后斜睨一眼旁侧的裴眠雪:“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敬爱孤寡老人。”裴眠雪道。
“滚滚滚!”白逢君抬起腿做了个踹的动作,紧接着话锋一转,把人叫住,问道:“你做什么不告诉你师妹的真实身份?”
裴眠雪偏头想了一下:“这样会更有意思。”
“赵铁柱,是挺有意思的。”白逢君一脸嫌弃,又虚踹一脚,“滚吧,保护你师妹去。”
“你是没见着她在秘境里揍人的情形,把剑挥得跟棒槌似的。”裴眠雪说道,说完向着先前那道观抬起脚步。
白逢君晃着腿吃掉手上的桂花糕,等到裴眠雪走到看不见了,嘀咕:“王二丫,赵铁柱,那我改名张狗蛋?”
徒羡鱼没有立刻回道观。
花间集会的终试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结束,她去到附近的点心铺子,买了一些没吃过却好奇味道的糕团和一盒初菀喜欢的桃花酥。
系统还是没开机,说明大佬就在不远处。想到以后就是那两个人的徒弟和师妹了,徒羡鱼对系统的未来感到担忧。
她担忧着,又去前面的炒货铺子买了些土豆片和红薯条。
一袭青衣翩然落至眼前。
那衣袂垂坠的角度巧妙,眼下并非紧张慌乱的情形,亦不像之前那样突然相逢,徒羡鱼总算有心思去注意他袖摆上的图案。
——是用暗银色的丝线绣成精致的棠花。
徒羡鱼衣裳上的刺绣也是棠花。她怔了一下,然后低头往身上瞅了一眼,但衣袖被披风挡住了,看不见。
这是她从任务局里带出来的衣服。她心说着这也能撞上吗,抬起头喊了来者一声:“师兄。”
然后问:“你来做什么?”
裴眠雪转身走在徒羡鱼之前:“自然是来保护小师妹。”
“这点路我自己可以的,你去陪师父吧。”徒羡鱼断然拒绝。她打算再走远些,寻个机会让系统开机呢。
“你觉得他需要人陪?”裴眠雪问。
虽然他演得很逼真,但他并不需要。徒羡鱼在心中回答。
她无声一叹,往嘴里塞了根红薯条,再度为系统担忧。
这红薯条烤得很脆,咬断和嚼碎之时会发出嘎嘣嘎嘣响声,徒羡鱼吃得很有节奏,裴眠雪听见后向她侧目。
这人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徒羡鱼亦思索一番,把手里的油纸往他面前一送,眨眨眼说道:“吃吗?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裴眠雪瞥了眼被油纸包里的食物,又瞥了眼徒羡鱼围在脖子上的那圈毛领。徒羡鱼向上抬着头,下巴尖儿擦在那雪白绒毛上,看起来俏生生的。裴眠雪笑了声:“你是松鼠?”
“哈?”
“松鼠有储备粮食过冬的习惯。”
徒羡鱼果断收回油纸包。
徒羡鱼撑着伞,但若风斜,雪依然会落到身前来。而裴眠雪周身自有一股气息流转,风和雪都近不得他身,看得徒羡鱼很是艳羡。
风还把裴眠雪的头发吹起来。他长发过腰,起起落落着几乎要飘到徒羡鱼面前,徒羡鱼见了,往外吹了两口气,试图将之吹开。
这时裴眠雪脚步一转,将正面朝向徒羡鱼,倒退着行走,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眼,说道:“你说你向往寒山已久,却没见你成为寒山派弟子后有多高兴。”
“喜悦自在心中。”徒羡鱼答得一本正经,答完又吃了一根红薯条。
先前裴眠雪带徒羡鱼离开道观走的是侧门,方才徒羡鱼去买吃食绕了一段路,这会儿去正门更近。
不多时便至。
因了花间集会,此刻的道观没有信徒和香客进出,唯风雪来顾。停在前坪两侧的世家贵族的车驾比起晨间少了许多,梅花香却是更浓郁。
门口并无值守之人,徒羡鱼跨过大门、穿过门廊。
正殿前的广场上倒是有人声了,各家等候的人散在四方,或就花间集会目前的情形说着什么。徒羡鱼瞄了眼仍走在近旁的裴眠雪一眼,然后看向四面。
她不准备回之前的那座小清殿——若待在那处,指不定要被各门各派的人请去谈话。
她想寻一隐蔽又视野开阔之处,悄悄地等花间集会结果,可对这座道观并不熟悉,便拽了一下裴眠雪的衣袖,准备请教这位师兄。
“做什么?”裴眠雪头也不回问。
与此同时,一个人进入徒羡鱼的视线。
那人也看见了她,喊道:“沈惊枝。”
徒羡鱼在听见这声音的一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是这具身体在害怕这个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素雅的长廊上,模样和沈惊枝的模样有五分相似,而又常年处于上位,有着沈惊枝难以拥有的威严气质。
他是沈惊枝的父亲沈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