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音寺的佛修们从来不强迫其他修士与自己一同参悟天道佛法的精妙,相对的,也希望他们能够至少尊重自己的信仰。
佛像作为他们信仰落在现实的实体象征,即便唐锦不喜天道佛法,也不能当着自己这信徒的面说要毁去吧。
流悟的声音中染上怒气,显然就算这只是个玩笑,对于他而言也并不好笑。
更何况唐锦是真怀了动手的想法。
“那就麻烦了啊。”唐锦忧愁地歪了歪头。
如果流悟的修为低一些,她就直接动手毁佛像,让流悟面对佛像后关着人的现实。
可偏偏流悟是个金丹期,她若是施展仙术,怕是还没能触及佛像,就会被流悟阻拦挡住。
那不但无法达成她救人的目的,还会让原本友好的流悟与自己变成敌对状态。
因此唐锦还是决定试一试用说服的法子。
“我这几日在庵中如何表现的,上师应该已知晓。我并非要对上师心中之佛有所不敬。”
唐锦放缓声音,将每一个字符都吐得清晰,缓和了流悟被激发出的怒气。
“我知晓,所以我也愿意协助唐道友,但说要毁佛像,唐道友实在踏过底线了。”
流悟的声音稍显冷硬,不过只要愿意交流就还有交涉的余地。
略整理过措辞后,唐锦再度开口。
“我见上师面时就有问过,宛和城内是否存在囚禁多人的监牢。”
流悟记得,轻轻“嗯”了一声。
唐锦便以循循善诱的方式道:“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我有一位重要的朋友递消息与我,言他被囚之地就是宛和城。”
她在流悟心中留下的良好印象和话语中流露的真情实意进一步削弱了流悟的恶感。
他抿抿唇,皱起的眉头松开:“唐道友欲要救人和毁去佛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是,方才我已经确定过,我朋友被囚之地就是这里。”
唐锦以一种叙述的口吻,平淡地告诉流悟:“就在佛像后方的空间,这里就是囚禁他的牢笼。”
流悟合闭的双眼长睫颤了颤,想要与唐锦对视,确认她是否刻意戏耍,差点破了闭目禅的禅修。
她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但流悟还是强平静了心情,追问道:“唐道友说你是方才确认,能够告知我,你是如何确认的吗?”
这就是最大的难处了——她是借镜子的古怪才联络上叶初,确定他被囚之地在佛像后的。
镜子的事情不能说给、展示给流悟知道。
“抱歉,我确认的方式存在难言之隐,不能告知上师,但我也并非在说谎。”
流悟点点头,明白过来唐锦并非刻意羞辱自己信仰,态度平和下来。
因而他道:“我无意探究唐道友的秘密,可希望唐道友也理解我。这佛窟佛像不仅是佛门不可辱的象征,也是净闻师父的多年心血,我不能因为你只言片语就放任你毁去佛像。”
唐锦沉默一会儿,倒是因为流悟的话脑海中闪回自己昨日才看过的那些档案。
她原本不想将她自己都不确认的怀疑用来佐证她的话。
然而确认的证据无法拿出来,就只能引导流悟自己来想了。
“我来第一日,上师就与我讲起了宛和城发生的多起失踪案,你还记得吗。”
流悟听她忽然转移了话题,愣了一霎才点头道:“当然。”
“去岁发生的那起失踪案是你抵达宛和城后才发生的,你既然心中有愧,想必也仔细了解过。”
“不错。”
流悟合十的手垂落身体两侧,闭着的眼循声张望向唐锦的方向,犹疑她提起宛和城失踪案到底出于什么想法。
“公族小姐习得武艺,身上还带有方便逃跑的符箓,到底是怎么被犯人抓走的呢。”
唐锦留了点时间让流悟自己想,才续起自己的话:“会不会是一个她认为可以信任的人,邀请她步入看上去完全不像监牢的空间,趁她不备,关住了她。”
流悟脸上出现恍惚神情,隐隐还有惊惶之色:“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身份非常正当,看着也不具备任何威胁性,领她抵达的场合让她觉得具备可游览的价值,所以才会毫无防备... ...”
“停!”流悟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方面觉得唐锦是在说荒谬的天方夜谭,一方面又觉得她的推测合情合理,所以愤怒中底气又不足。
“那不可能,你这是在污蔑我们宏音寺的虔诚者!”
唐锦没有与他争吵,沉默着等待流悟激荡的情绪平复后才道:“我还没有说我猜测的是谁。”
但跨越十四年的连续作案,她口中提到的唯一可能者是谁,流悟哪里能不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才激动。
二人的对话没有能继续下去,因为第三人提着提灯靠近了他们的所在。
“天已黑了,施主想要观佛像也应明日再来。”苍老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
是佛像的塑造者净闻。
流悟下意识向唐锦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