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凉意的大手握上他的手腕:“刚刚搬东西的时候还看你人五人六的。”
这么一回想,宋知瞬间提了一口气,把东西全搬了起来。搬走的时候还心底发虚,和那男人又对视一眼。
表面上一脸淡然地从对方面前大步走过去,单手掀起里屋门帘,把货搁在里头。
然后——
就也没了走出来的勇气。
过了好半天。
男人也没等到他再掀起那扇门帘。
——事情还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方成衍是开了整整一宿车,才到了清源镇上的。
一下车,他淡漠地环视一圈环境后,心里暗叹,果然是穷乡僻壤,偌大的镇子,连车位都没画几个。脚下的柏油路由于常年被拉货的重卡摧残,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已是十月底,江浙一带又湿又冷。
方成衍长腿迈开,阔步走在雨里。他本就身姿挺拔,配上一身极为正式的西装,显得利落极了。
方成衍路上赶得急,早起开完会,中午就坐飞机赶到这里。
只因前天夜里,老爷子跟他说这地方很有发展潜力,还说政府正在招标地皮,叫他过来竞标,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选址。
他本来在国外买好了见面礼物,可是秘书却没给他带上。
——只好开小叔的车出来,临时找个茶庄买茶叶。
老爷子让他来看地盘,他两手空空?老爷子最注重这种礼节,方成衍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方老爷子那张嘴绝对能唠叨到让他一年不得消停。
他在一家门面还算气派的茶庄前停下来。
店面的牌匾上,用烫金字体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日涧茶庄。
这大概是整条街上店面最大最干净的一家,门前有件透明的雨衣被主人随手挂在了晾绳上,上面的雨珠顺着塑料皱起的纹路,不徐不疾地汇成一处,转而滴滴答答地淌在青石地板上。
方成衍推门而进的一瞬间,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瞬间灌满了他的耳膜。
店里唯一的店员正蹲在地上,和一只猫叨叨着什么:“你丫绝育手术做的多成功,还只哇乱叫。”
“给小爷躺好了,别动。”
那只猫仰面朝天,露出肚皮,可怜地喵喵叫着。兴许是因为下雨出去撒欢,它的腹毛湿了一片,正被店员按在矮木凳上用吹风机呼呼地烘。
方成衍没想到,赶了这么久的路,还能在这儿听到一口地道北京话。
吹风机功率高,声音也老大,宋知压根儿没听见有人进来了。直到把猫吹干,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刚瞧见到身后的人,一张俊脸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转换成了生意人的眉开眼笑。
一口白牙,笑得直晃人眼。
“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声太大了,没顾得上招呼,您……?”
“嗯。”男人简短地回应一句,便开始打量起四周的货架来。
嚯。
看顾客这一身正经的行头。
宋知来清源一年半载了,在本地人里,除了结婚的新郎官会这么穿,大概就没人会作此打扮了。
男人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站在货架前,黑发被雨水微微打湿,流露出几分不言而喻的性感。
眉骨挺立,一对剑眉配上的高且直的鼻梁,显得十分坚毅。此刻薄唇抿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等久了而不太高兴。
这顾客的气质与镇上的人不太一样,普通话说得也很标准,根本不像是清源镇的人。
宋知一米八三,自认为没给亲爹丢人,结果站在人跟前儿居然还矮了半头。他还眼尖地瞧见男人手里提的高级糕点,他认得这包装,用一层一层油纸包着、麻绳栓上的,绝对是两公里开外大红楼家的糕点,贵的要命,几百块钱一小盒,一点也不好吃。
一通打量下来,宋知的印象就是两个词儿:
一外地人。
二出手阔绰。
“来点什么?”他擦擦手,走到柜台后,笑眯眯地问道。
“凤凰单丛。”顾客说。
宋知转身去货架上取,他人长得白,手也白,拿着绿色的茶叶时,模样便分外好看。
“您先坐吧。”他说完,打开手边的炒茶机,那机器亮起了红灯,过了两秒,开始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有现成的,我用机器炒一下,还得劳烦您等几分钟了。”
方成衍在茶案旁坐下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上摆放的紫砂壶、胡桃焚香炉,以及一只蹲坐在案头的蟾蜍像,似乎是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会有这样老成的爱好,突然出声问了一句:“这都是你的喜好吗?”
“嗐,这都是我嫂子整的,我在这唯一的傍家儿就是一只猫,前几天刚捡的。”
宋知转过身,朝卧在梨木椅上的那只狸花猫努努下巴:“叫毛尖儿。”
又指指茶案边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的茶叶,眉开眼笑道:“我就好信阳毛尖这一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