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让他追不上,昼玉也只能在窗台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可沉默片刻,昼玉却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唤无言进来。
他将玉佩递给无言:“送去廷尉府,亲自交到她手里。”
无言不无惊讶。
因为这是太子殿下的暗阁,殿下费心培养起来的暗网,遍布茶楼酒肆,官兵商人,拿着这块玉去城北钱庄,想提多少钱就可以提多少。
只要钱庄有,就是提空都可以。
甚至是人,都可以调动。
殿下竟要将这块玉给顾家二小姐?
若说殿下有意纳顾小姐为侧妃,这也未免太过了,难不成…最近发生的事情,是太子殿下为了有机会娶顾小姐为正妃?
无言想到这儿,难免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而是恭敬道:“唯。”
顾怜幽骑马回了廷尉府,恰巧遇上顾仲恪回府。
顾仲恪见她骑马回来,倒有些意外,毕竟二女儿虽然自小跟着生母习武,但一直以来都是以与其他姑娘无异的仪态示人。
很少骑马或当众显露出武艺。
怜幽的母亲去得早,他便对怜幽格外怜爱,许多事情并不限制她,只是怜幽自己却给自己划好了界限,不会越界。
今日见顾怜幽骑马回来,眉目浓艳却面色霜白清正,晚霞之中,在马上勒着缰绳的剪影竟让顾仲恪想起二十年前,怜幽的母亲也是这样勒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浓艳秀美的面庞上满是倨傲挑衅道:“听闻你便是新科状元,旁人吹嘘你如何如何出尘,如何不同,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
初见时便是惊鸿一瞥,那时他站在马下竟不自觉看呆了。
冷傲艳丽,风流无双。
她的女儿,就该有此傲骨风华。
顾仲恪无由来地眼一酸,清正端寒的面却露出了慈爱嗔怪的浅笑:“那日落水看来是没有把你淹傻,这才几日便去骑马。”
顾怜幽看着顾仲恪仍旧未有白发的样子,心中酸涩,她记忆里的父亲,早已满头白发,满面皱纹。
为大周殚精竭虑,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只是不知道,父亲知道自己殉城之后,是什么感受。
顾怜幽一身锐气只在顾仲恪面前收了锋芒,乖乖道:“女儿知错了。”
下人正要上前接缰绳,顾仲恪却替她牵过缰绳,下人一惊,却连忙退到一旁。
顾仲恪要扶护顾怜幽下来,顾怜幽却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在了地上,顾仲恪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冒冒失失。”
她母亲的性格偏锐利风流,爱恨分明,大抵也因是陇西郡公独女,一向高傲。
他的性格却谨慎,一般不轻易将情绪外露。他和怜幽母亲完全是相反的性情,可是当初怜幽母亲手握缰绳,高高在上地那么冷艳睥睨他一眼,却让他一眼沦陷。
怜幽之前虽然像她母亲一样习武,脾气却囿于规矩,虽有傲骨在内,却没了高傲脾气,大抵也是有他的原因在。
但他对怜幽的希冀,从来都是与浓云不同。
怜幽母亲是郡公之女,地位尊贵,在郡内几乎相当于公主,傲骨铮铮,其实顾仲恪一直觉得,怜幽若能肖她母亲更好。
今日见怜幽这样张扬明艳,其实他心中很是欢欣。
不受世俗所限,傲然睥睨众人。
想来也是怪他,他掌管大周刑法,从怜幽母亲走了之后,他初时担忧续弦对怜幽不好,便时时将她带在身边,然而在诏狱,见多了规则法正,怜幽反而被条条框框限制,常给自己设限,觉得自己要做世俗眼中平常的女子。
他一辈子受限于规则法正,其实希望怜幽能不一样些。
她其实长得很像她母亲。
进了门,顾仲恪将缰绳交给下人,顾怜幽忽然道:“爹,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得已为国捐躯,您会是什么感觉?”
顾仲恪墨黑衣衫,佩银印青绶,背脊挺拔,微微垂首看向他的女儿,语气平缓淡然:“乾坤万劫英雄尽,若国家多劫难,难免会有那一天,就算是远在庙堂,也可能成为筹码,一朝为国捐躯,但只要死得其所,视死如归,英勇无畏,便是我顾家的好儿郎。”
他语气和缓,却似有千钧之力,极有重量,为官二十载,他早已做好这种准备。
儿子志在沙场,什么都极有可能发生。
顾怜幽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顾仲恪,她心中酸涩:“若是我为国而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