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花出了门便后悔了。
她不该对赵归发脾气,赵归对她那般好,她怎得就没忍住?
自小到大她都是个脾气柔顺的,便是父亲要将她卖了,她上花轿前说了生平最狠的话,也不过是叫他们当没自己这个女儿。
母亲自小便教育她,女子理应恭顺谦让,而她也一直都做的极好。
却没料到在赵归面前失了控,如今这番,倒是叫她有些进退两难了。
巷子里的热闹来自王家,并非普通的热闹,而是差点除了人命案的大事件,连衙门的人都惊醒了。
此时天已然全黑,若是平时,便是大家伙都上了床刚刚睡下的时辰。不过现下天色虽冷,看热闹的倒是不少。
小刘氏原本不想起床,但她郎君何捕快被喊醒办案,她一向是个爱凑热闹的,自然出来瞧瞧发生了何事。
没过一会儿周梨花也弄清了来龙去脉。
原是王家人入睡后,只留下王嫂一人在院子里洗衣裳,她婆婆老陈氏说不洗完衣裳不许进屋睡觉。
秋季的天夜里十分冷,双手泡在冰凉的井水里有些刺骨。
但老陈氏向来都是这般要王嫂洗衣裳的,刚开始时是故意磋磨,后来却是已然习以为常。
谁能料到今晚,等到一家人都睡下后,王嫂忽然拿着菜刀冲进屋子,对着窝在被窝里打鼾的王家郎君,也就是王嫂的郎君王有福便是一顿乱砍。
儿子的惨叫声引来了老陈氏夫妇俩,两人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发了狂的王嫂制住。
报官的是被吵醒的王家邻居,衙门的人来了之后,瞧见的便是满地的血,和奄奄一息的王嫂及起郎君王有福。
王有福不必说,自然是被王嫂拿菜刀砍的,他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满地的血也基本是他的。
王嫂身上亦是只剩一口气,却是被公婆打的,嘴角流了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衙门的人进来时,王父还拿着棍子往王嫂身上招呼,而老陈氏则抱着儿子哭的声嘶力竭,便哭嚎边骂儿媳是毒妇。
场面十分惨烈,好些胆子小的看到这番情景,都吓得惊叫。
也不知是谁请来了郎中给王嫂夫妇诊治。
看完王有福后,郎中叹了口气道:“死不了,不过伤了肾脏,往后怕是不能再有子嗣。”
不能有子嗣?
要知晓如今王家郎君膝下还只有个闺女,若是往后不能生,那岂非王家从此要断了后?
郎中这话更是直接砸晕了老陈氏,连王父也是气急攻心,当场吐了口血出来。
给王有福止了血后,老郎中便颤巍巍地在旁人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又朝王嫂走去。
可就在这时,王父忽然冲了过来,恨声喊道:“不许治她,这个毒妇活该死了才是,活该下了十八层地狱去!”
然而这会儿却并非王父说的算的,几个捕快直接便将王父制住,夺走了他手中碗粗的棍子。
老郎中抖着腿蹲下来给王嫂检查伤处,查完深深叹了口气,对众人道:“肋骨断了一处,一只腿折了,一只手骨粉碎,怕是好不了了,这种情况便是好好看顾着,怕是也得是个废人了。”
人群中一阵唏嘘,瞧着不成人样的王嫂,不免同情怜悯。
王嫂变成了这样,往后又如何活得下去,倒不如直接被打死了,若是活下来,又如何在王家立足,只怕日后等生不如死。
老郎中看完伤之后,便开始把脉,片刻后他眉头一抬:“这怎得还是个孕妇?”
孕妇?
众人一片哗然!
毕竟整个巷子里,谁不晓得王嫂生她家闺女时大出血,被郎中断定了再生不了孩子了。
老陈氏刚刚睁眼,听到此话浑浊的眼顿时亮了,连跑带爬地过来抓住老郎中的袖子:“您行行好,一定要将这贱人……不、不对,是一定要将我儿媳妇救活过来,求求你,我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周梨花站在人群中,瞧着火光中的混乱,听着身旁的人谈论着:幸好小王氏怀了身孕,这是老天爷在可怜她。
她只觉着心情沉重极了,像是压了一团乌云,让她喘不过气来。
余光中她注意到墙角阴影处蹲着个人,她走过去。
见是王嫂的闺女。
这女孩儿名叫来男,身上穿着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多久没洗了。虽说已经六岁,但瞧着比旁人家六岁的丫头瘦小的多,不过也不像她娘那般骨瘦如柴。
她蹲在墙角,将头埋在两腿间,瞧着可怜巴巴的。
小来男并未发觉有人走过来。
直到周梨花蹲在她面前,抚了抚她杂草般的头发,她害怕地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一双滴溜溜的杏眼瞧着周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