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苏明惠女士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得出结论。
现在她丝毫不怀疑自己惯来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和这个品行不端的“坏学生”有什么牵扯。
就是有,也肯定是陆在野一直在招惹自己的女儿,而林枝春……
听方才陆在野说的那些话,苏女士至少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还没有答应过他。
“你就是陆在野吧,我是枝春妈妈。”
苏女士暗地里松了口气,转而敛起方才的那些个刻薄劲,细眉一挑,“我认为你们这个年纪,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她上下扫量了陆在野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你怎么样我是管不着的,但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们家枝春了。”
苏女士眼神里是明摆着的嫌恶。
“妈!”,林枝春忍无可忍,脖颈间的瓷白皮肤红了一大片。
可正当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陆在野抢在她前边,慢悠悠又无所谓般地开了口,“这样啊,苏阿姨。”
林枝春瞧见,陆在野点了两下头,肆意的眉眼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不来就不来呗,那我先走了。”
说完,少年轻一步浅一步地转过身去,他两只手从头到尾就没从裤口袋里抽出来过,连背影都显出幅玩世不恭的随性。
不过须臾,那个高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随着他的离去,一点一点地坠入西边的地平线下。
林枝春站在原地,心里却像是有什么被抽空了似的,大片的虚无涌上心头,只剩下层层叠叠而又无法言喻的难过。
耳畔絮叨声未曾停。
“这次可能是妈妈误会你了,但是我说了这个陆在野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你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像话吗?”
苏明惠女士大发慈悲,从指甲缝里流露出那么一点宽容,“这次考试缺考的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但你也不准再去搭理这个陆在野。”
“最好和你们余老师说一下,换个位置,免得被他影响了。”
苏女士翻了个白眼,又缓声说道,“我这也都是为你好,到时候你长大了就知道感谢妈妈了……”
“感谢什么?”
半晌没说话的林枝春忽然转过头,一瞬不移地往苏女士脸上看,“您刚刚说,我对不起我爸?”
她扯出个讽刺的笑容,开始自揭伤疤,“您说,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更对不起我爸?”
明明林建国同志去世不足一年就再婚的是她,结婚后没回这个家看过一次的也是她……
怎么这个时候开始谈起了一个母亲的责任感,开始摆出一副说教的态度?
“我爸从来只希望我快快乐乐长大,您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
林枝春从苏女士身上错开眼,抿着唇不再言语,转而一眨不眨地望着从出生起就熟悉的一切。
夏天时候,巷口会有卖西瓜的推车经过,大路灯在门前的桂树旁驻扎了十余年,至于脚下青砖石板路布满了岁月痕迹……
苏女士迫不及待离开的一切,她都很喜欢很喜欢。
如今再多了个人,直接住进了她的心里。
林枝春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口的台阶上,仰着脸尽力不让眼泪掉出来,连苏女士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她将手背放在脸上,触碰到了温热的液体。
想擦,却发现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掉。
林枝春无力地垂下手,神色厌厌,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吞没自己。
却在恍惚间,察觉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在自己脸上擦抹。
洁白的纸巾将泪水全然擦拭干净,力道温柔,隐隐含着某种怜惜。
林枝春红着眼眶望过去,还不等看清面前的那张熟悉的清隽面容,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别哭。”
疏冷的嗓音响在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没由来地就让林枝春有种真实感,他在,他还在。
这让林枝春意识到,她的委屈,她的不平全都不用藏。
她颤抖着声音更咽道,“你刚刚为什么要走,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陆在野心脏的一角像是陷了下去,没由来地心疼,看着她眼角处蜿蜒不断的泪水,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过。
在转角处一站就是半个钟头,等苏女士彻底离开了才敢再次现身。
蝉鸣声四起的初夏夜,少年敛着眉目,将曾经的冷意与锋利尽数掩藏,低着声音哄道,“以后七七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不准再离开。”
“嗯。”
……
他实在看不得她掉眼泪。
她一哭,他所有的底线与原则就在顷刻间溃不成军。
“再哭眼睛会肿,不哭了。”
陆在野耐着性子又说了遍,嗓音低哑也温柔。
好半会儿,林枝春的抽噎声才渐渐止住。
她其实也不是不明白陆在野那么做的用意,或者说根本不难揣测,陆在野想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所有的骂名与脏水,他一并承担。
但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