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瞧见白衣胜雪的颜青屈起一条腿,坐在不远处栏杆的平椅上,背靠着转角的廊柱,低头正在撸着一只黑猫。他的姿态明明懒散又随意,却给人一种肃肃如林下风,高而徐引的宁静清贵之感。*
见她出来了,颜青放走了黑猫,起身走来,“怎么出来了?”
梁诗韫不自然地垂下眼睫道:“想出来透透气。”
颜青点了点头,进屋里取了一件鹤氅出来,自然而然地抖开披在她肩上。正是他昨夜披的那件月白银纹貂领鹤氅,上面还沾染着若有若无的甘松香气。
“外面风大,披着这个会暖和些。”
梁诗韫心里一暖,道:“多谢。”
二人静静地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气氛起初有些尴尬,后来莫名融洽起来。
梁诗韫忽然有些好奇颜青的身份,便忍不住打听道:“郎君……”
“你为何……”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颜青笑着说:“你先说。”
梁诗韫低头,羽睫轻颤道:“还是郎君先说吧。”
颜青便继续问:“你为何要来救我?”
这个问题她当时也想过,无非是正义在作祟,此事不知便罢,但知道了她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去死。
“郎君是好人,我无法看着一个好人去死。”
颜青莞尔:“你怎知我是个好人?”
梁诗韫一愣,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凭直觉认为他就是个好人而已。
梁诗韫注视着眼前这张满脸慈悲的观音面具,认真地问:“那郎君是好人吗?”
颜青沉默了。
片刻后,他垂头低低一笑。
那笑声仿佛陈酒佳酿,低醇的让人耳朵闻之发软。
“这世上的是非对错好坏黑白从无定论,千人有千议,我可能是你眼中的好人,也可能是他人眼中的坏人,所以好坏与否,不重要。”
这话……似乎太过于禅意。
“那什么重要?”
颜青缓缓转头,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梁诗韫能感受到对方的郑重。
“重要的是我不会害你。”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梁诗韫的心头忍不住突突一跳,为了掩饰脸上的羞窘,她偏头看向他处,故意岔开话题道,“郎君可是京师中人?”
颜青道:“算是。”
“那郎君在此也是为皇后娘娘斋戒祈福?”
颜青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笑:“不是,我在此,只是因为我是本寺的俗家弟子。”
梁诗韫瞪大了眼睛。
颜青竟然是个出家人!
……这可能是她见过的最诡秘的出家人了。
既然如此,为何那些神秘的外族人会来行刺他一个出家人?
不过再打听下去就过于刻意了,梁诗韫适时地闭了嘴。
颜青道:“你的身子暂时不适合在外面久站,还是回屋歇息吧。”
梁诗韫听话地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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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有个穿着青衣的少年走进来就喊:“郎君!”
梁诗韫闲来无事,正提着小壶在为一盆绿植浇水,听见动静回头冲那少年歉然一笑:“抱歉,你们郎君不在这里。”
那少年看见她的脸时,眼睛一瞬间瞪地浑圆,仿佛见了鬼似的,张口结舌。
梁诗韫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
就在这时,颜青进来了。
少年听见动静立即垂眼转身行礼:“郎君。”
颜青淡淡道:“先下去吧。”
少年点头,转身离开,跨过门槛时,少年犹自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又偷偷瞄了她一眼。
梁诗韫蛾眉微微一蹙,总觉得少年的眼神怪怪的,想问却又觉得唐突。
颜青看出她的疑惑,歉然道:“他是在下的家仆,隔三差五地会来看我一次,想是从未见过我房里会有仙女,一时迷了心窍,小娘子莫要介怀。”
梁诗韫一听颜青变样的夸她,脸颊忍不住红了,也不好意思再猜疑下去。
颜青再次运功替她疗了一回伤。
这次她明显地觉得身子爽朗许多,几近痊愈。
恰值橘香来接她,说是明日就要下山回城,苏氏正在召集梁家所有女眷们交代一些事情。
梁诗韫便向颜青辞行。
临走前,颜青又送了几样养伤的药丸给她。
梁诗韫看着手里雕刻精美的黄杨木匣,心潮起伏。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但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又何必生出这样的妄念。
梁诗韫笑笑,最终抬眸,冲着对面清风朗月的公子颔首:“望君保重。”
颜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蜷,淡笑:“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