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宿舍楼就在食堂的旁边,一条林荫小道直通到门口,小路两旁的白杨树傲然挺立,秋天一来落一地金黄。
原本那树枝上是有监控的,后来有一只麻雀在上面筑了巢,摄像头由此报废,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就喜欢在这条路上手拉着手亲亲我我。
曲历河目不斜视穿过小路,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抬脚进门。
两级台阶之上,宽大的玻璃门只开了一扇,另一边的铝合金把手上吊着一个约莫手掌大的锁。
男生宿舍楼共有五层,他的宿舍在一楼,106。
刚进大厅,宿管阿姨的视线便飘过来落在他的身上。
阿姨大概四十多岁,齐耳短发,身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工作服,黑色西装裤,一双老布鞋,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告示黑板的长凳子上,手中一把绿色塑料扇子扇个不停,扇面被磨损的厉害,隐约可以看见“只要988”的字样。
宿管阿姨在这栋楼工作了几十年,眼神锐利,面无表情的时候可与杨主任媲美。对上她的目光,曲历河脚步莫名顿了顿,下意识的挺直身子,像是被她检阅的标兵。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朝另一边的桌子走过去:“同学,新来的?”
“嗯,今天刚来报道。”
“哪个宿舍的,叫什么名字?”
“曲历河,106”
“我看看啊。”
阿姨低头翻了翻桌子上的学生名单,略有些粗糙的指尖滑过写的满满当当的纸,阳光洒下一片暖煦,掠过之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字,她虎口处的茧愈加清晰。
“曲——历——河——,曲历——河,在哪呢?”
趁着这个时间,曲历河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同学聊天中的地方。那时候班里没有人住宿,大家尽情的猜测学校的宿舍是什么样的,用了诸多不好的词。
乱葬岗上的宿舍楼……
别看外面墙漆刷的好看,里面其实破破烂烂根本不能住……
连浴室都没有……
晚上千万不能出门,闹鬼……
如今亲身站在这里,曲历河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曾经的宿舍楼在学生的奔走相告中成了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才会住的地方。
而谁能想到他们不屑又好奇的地方,干净整洁,亮堂堂的,此刻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对着大门的101宿舍黄色梨花木门纹理顺滑,光泽流转,在太阳下发着光。
正上方的门框上,贴了“恭喜发财”的横批。
……
曲历河下意识的挑挑眉,杏眸亮晶晶的,琥珀的瞳孔上倒映着一处斑驳的光影,他开始有点期待自己的宿舍了,也不知道宿舍的网络快不快,插座多不多。
“嗯,找到了,106,哎?106就你一个人,单间啊同学!”
阿姨将名单递到他的面前,“先签到。”
曲历河神采飞扬写下名字,朝她道了声谢后朝里面走去,身后的嘟囔声飘进耳朵里。
“又住了一个,这下宿舍楼总算能热闹起来了!”
曲历河:“……”
阿姨,加我一个就能热闹起来的宿舍楼,你们原来是有多不热闹?
拐进狭长的走廊当中,没有窗户,有些昏暗和压抑,曲历河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听到阿姨标志性的大嗓门回荡在四周。
“同学,楼道里是声控灯,黑了你喊一声,喊一声就亮了!宿舍灯你自己开!”
那声音极有穿透力,揉杂了冲破天花板的气势,直上脑壳,头顶的白炽灯倏的一下全部亮起来,投下明亮的光影,照亮楼道的角角落落,驱散了方才的昏暗和压抑。
开锁进门开灯一气呵成,厚重的门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曲历河转身,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宿舍。
四人间,全是下床,只有左面靠近窗户的床上放了东西,其他的位置都只是一块平整的木板。
干净宽大的窗台前,正对着门的两个长书桌并列摆放在一起,淡黄色的书桌被擦的干干净净,两侧的抽屉上各挂了一个钥匙。
门的旁边,是高大的书架和衣柜,头顶的两个小风扇静静的垂着。
以后谁再说二中的宿舍条件差,他就去撕了他。
一番收拾整理之后,等到他满足的躺倒在床上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十五。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
教学楼里寂静无声,学生们趁着这个时间睡午觉,从后门的玻璃上看过去,整整齐齐的趴在桌子上,连脖子歪的角度都一样。
薛一听跟着钟明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迟哥双手撑在走廊的栅栏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风景,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少年身材高大颀长,别人穿上像麻袋的校服,到了他的身上就成了量身定制的潮款,蓝白相间的校服也阻挡不住的卓然气质,平白吸引人的视线。
袖子卷在手肘小臂处,紧绷有力的手腕偶尔随着他的动作凸起青筋。薛一听看得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下颌骨线条流畅完美,被暖光笼罩的轮廓圆润几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时,带了些莫名的性感。
薛一听个子稍矮些,走在钟明身边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见到江迟,他啧啧感叹一下,除去一头红发,他们迟哥真是人间绝色!
他要是女的,光这张脸,就够他舔一辈子!
可惜了,就是成绩……
唉——
说起来,薛一听和江迟的友情来自于一场初二的语文考试。
众所周知,语文是所有科目是初中所有科目中最浪费钢笔水的一门,憋了半个小时的薛一听终于写完了作文的第一段,正在吸墨水时,趴在前桌呼呼大睡的江迟做了噩梦,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
那张语文卷子就这样成了泼墨山水画。
所有人目瞪口呆之际,江迟抽出了胳膊底下的空白答题卡,递给了他。
从此,江迟大军再添一员。
话说有的人是叛逆期故意跟家里学校作对不学习,其实什么都会,就等着考试打脸。可薛一听清楚,他们家迟哥,是既作对又不会。
他打心底里佩服他家迟哥,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每次考倒一还活的这么潇洒快乐的人。
还没等他说话,身旁的钟明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迟哥!”
听到声音,后者收回乱飘的目光,朝他们望过来,手指放在唇角嘘了一下。可能是被太阳晒了太久,他的脸上泛红,瞳中带了些湿气,眼角闪光。
奥对,其他人在午睡。
钟明抿了抿唇,三个人凑到一起。
“哥,我们今晚行动?正好我今天没有作业,正愁没事干呢!”薛一听是典型的行动派,哪里能搞事,他就在哪里。和江迟臭味相投,可惜分班的时候因为太过优秀被分了出去。
钟明用手肘戳他一下:“趁晚自习下的功夫我们溜进去?那会儿人多,没人能发现我们。”
“全校也就十来个人住校,能有多少人。”
“听说那个宿管阿姨很厉害,被抓到了恐怕就不是通报批评这么简单了。”
江迟沉思一下,“我去拖住她,你们溜进去。”
钟明指了指一头红毛,犹豫道:“迟哥,可你这个头发有点显眼。”
“哎呀没事,戴个帽子不就好了?多大的事!”
薛一听抬手取下自己的帽子扣到江迟头上,将红发遮了个严实,江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动手动脚,没有说话。
“那……放学见?”
“嗯。”
————
整个一下午,除了顾泉总是转过身来问几道题,江迟再没有找曲历河的麻烦。
上课的间隙,曲历河的目光频繁落在最前方的某人的身上,亲眼看着他睡了一下午,整整四个小时,连头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