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淅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医院醒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以淅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白得刺
目。她尝试着活动手指,一根、两根,蜷曲又舒展,终于有了知
觉,全身的细胞也正是在那一刻得以激活,不再麻木。紧接着,
嗅觉也开始恢复,浓重的消毒水味一涌而灌满鼻腔,呛得她轻
咳几声。
“醒了?”
是金泰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去有些疲惫。
以淅错愕地瞪大眼,立马侧过头去,却不想金泰离她很近,就
坐在病床旁。
金泰今天没穿西装,反倒是一身宽松的休闲常服,很少见。以
淅下意识地移了移视线,发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刀面
泛着晶莹水光,大概是刚削完水果吧。她又往旁边看去,放在
柜子的苹果就恰巧印证了她的猜想。
金泰会削水果...?更反常了。
"泰亨...哥哥...."
以淅愣了半会儿,才缓缓叫道金泰的名字,或许就连她自己都
没察觉到,那声微弱的“哥哥”仍是颤抖的。面对金泰,她还是
没法做到不紧张,这太难了....
“醒了就别乱动,要做什么告诉我。”
金泰见以淅要起身,啧了一声,又连忙前来将她扶住。他的
手揽着以淅纤细的腰肢,再往移些,竟然能摸到硬生生的肋
骨。不止如此,她的脊背,她的肩膀、她的四肢...都太瘦了,就
一张单薄的纸片,苍白又无力,很难想象这是一个19岁少女该有
的模样,完全与"健康"二字不沾边。
他的小鸟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虚弱了?
一瞬间,以淅满身鲜血地瘫倒在浴室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在金泰
眼前。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浴缸旁,白色连衣裙已然被浑浊浸满,
画面中那滩猩红的血也被赋予生命,竟化作獠牙横生的凶猛烈
兽,将她一点点吞下,直至完全隐没那娇小的身躯。
她从来都是如此吗?
大概,不是吧。
是自己害她变成这样的吗?
大概,是吧。
金泰深吸口气,没有继续想下去,又或是不敢继续想下去。他
将以淅扶正,并在小人儿身后放了个鹅绒枕头,便于她靠得更舒
适。而以淅呢,面对金泰突如其来的耐心与温柔,她显然很吃
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转着,满是难以置信。“哥哥...”
以淅再次开口叫道金泰,声音依旧怯生生的,她又伸手扯了扯
他的衣角,力度很小,像是在试探。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改的.."
说到这里,以淅扯着金泰衣角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小心
翼翼地道歉,语气是带着讨好意味的,却又难掩胆怯。在以淅的
潜意识里,她还是怕金泰会生气。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进医院。
被金泰关在房里的那天,她真的一度认为自己快死了。极度的饥饿令她产生幻觉,就像身临冰火两极,时而如烈火攻
心,灼得她满头大汗;时而如冰芒利刃,刺得她遍体鳞伤。痛
苦,无边的痛苦...这个封闭的房间明明不是狱,却比地狱还要
黑暗。
最开始,她还会挣扎,就像个被打断腿的丧家犬,用尽自己最后
的力气向门外艰难爬去,希望有人能注意到她,能来救救她...可
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你只是个卑劣肮
脏的X奴,没人管你是死是活。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彻底放弃了,任由无边的痛苦占据她的全身
心,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旋转,扭曲、变形,最后变幻为
诡异的漩涡,连带着那滩猩红的血,都要将她无情吞没,碾灭成
灰。
其实,就这样消失也好,起码不用再承受痛苦了。
她本是这样想的,可终究还是敌不过求生的本能,她实在是太饿
了...所以才会疯了似地吃卷纸,塞得满嘴都是,好不狼狈。如果
能这样死去就好了,如果能样死去就好了、如果能这样死去就
好了...她已经不想再这样可悲地活下去了。
可事实总是残的,一个“如果"就无情地划清了现实与幻想的界
线,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医院了,而金泰
也在。那个害她坠入深渊的恶魔...居然救了她...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不肯轻易放过她吗?
以淅不清楚,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要听话,如
果不听话的话,金泰又会像往常那样惩罚她,或是身体凌虐,
或是囚禁反省...总之,只要惹金泰不快,她就不会有好下场
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才会乖顺地道歉。
“对不起...是我错了。”
“以后不会出这种事了...真的,我保证...对不起...哥哥...”“我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了...可以马跟哥哥回家,回去后我
会乖乖听话,不会再添麻烦....
"对....唔!”
还没等以淅说完,金泰就欺身吻她的唇,他揽住她的腰肢,
轻而易举就将她搂在怀里,与平常带着侵略的态度不同。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金泰别过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语气倒是一如即往的
冷淡低沉。
“桌有刚削完的苹果,你先吃吧,我下楼给你买点粥。”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以淅一人在这空荡的病房里。啊...?
金泰这又是在干什么,以淅望着窗户外金泰愈行愈远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疑惑。换
在平时,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暖昧的性事,金泰都喜欢她主动
的模样。为了免遭折磨,以淅大多时候也会识趣地讨好他,乖顺
得像只猫儿。只是今天,这招貌似不太受用呢。
算了,这样也好吧,起码表明金泰没有要做的意思。以淅没有深究下去,确认金泰已经走远后,她才撇了一眼身旁
的柜子,发现面确实有一盘刚削好的苹果,还是小兔子形状
的,很可爱。
原来金泰还会这样削苹果啊。以淅内心如此感叹道,她拿起一
块形状最好看的苹果,高高举起,苹果白花花的果肉在窗外阳光
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的光,煞是好看。
是因为宋淅喜欢吗?
以淅又下意识地想起了宋淅。是啊,金泰从来都只考虑宋淅,
他愿意救她,甚至是亲自照顾她,肯定也是因为不舍得她这个和
宋淅有几分相似的替身吧,如果她走了,他又该从何人身寻觅
宋淅的影子呢?
所以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吧。
突然间,以淅觉得窗外的阳光似乎没那么明媚了,反倒有些空
虚,并不真实。她咬下一口苹果,也觉得好苦,可她并没有吐
掉,而是生生咽了下去。一口又一口,她还是吃完了盘子里的苹
果,明明咬下去是甜的,但还是有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不断蔓延开
来,很奇怪的感觉。
苹果为什么会是苦的呢?
她愣愣地盯着已空的果盘,又在内心反问自己,既然知道是苦
的,又为什么吃下去呢?明明吐掉就好了。
看来,奇怪的根本不是她的味觉,而是她本身啊。
"铃铃铃-”
突然,病房外的客人来访铃将以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以为是金
泰回来了,便连忙用湿纸巾擦干净自己拿过苹果的手,又乖乖
地盖好被子,等待那人进门。
却不想,来者并非金泰,而是...
“智哥哥?”
金泰又抽完了一支烟,这是他烟盒里最后一支烟了。他烦躁地将烟头丢在地下,提起一旁的粥,准备回病房找以淅。
好吧,其实他还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倒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以淅,
他还巴不得一直抱着她呢,自己养的小鸟受了这么大委
屈,说不心疼都是假的,更何况还是自己害她受委屈的呢...
若真要说为什么不想回去面对以淅,那大概是因为他此刻复杂的
心情吧。
他不懂以淅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她明知道自己才是受伤的那
一个;他不懂以淅为什么要刻意讨好他,她明知道
孱弱的自己,他不懂以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怕得不行,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再来就是,他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如果换在平时,以淅再怎么哭、再怎么闹,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以淅是他金泰买来的玩具,受他欺负是
她的义务,也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所以他怎么对她,都是理所
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