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我都可以,一切看贵派安排。”
谢沧岚朝她行了一礼,“那了知师妹先继续休息,之后会有人来通知你的。”
在他退出房间之后,孟子扬不满道,“这太白门都怎么回事?都说了你不能劳累,还办什么答谢宴啊……”
温廖却明白,不过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早点看一看她这个人罢了。
太白门还真是一如既往求贤若渴啊。
或者说……一如既往爱挖人墙角。
***
从清遥宗到太白门的路程其实并不算太远,以修士的脚程,约莫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到。
更毋论殷别已经可以缩地成寸,跨越这么点距离,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然而他偏偏选择了最普通的御剑而行。
朔风吹拂,墨发飞舞。
殷别那身破烂的血衣早已消失不见,他鹤冠高束,玉带翩飞,一身白衣若新雪。
耳边风声呼啸,脚下青山绵延千里,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
殷别微微分了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殷家嫡子被人调包,流落乞儿窝里七年的事情,乃是辛秘。
在凡人界哪怕有少数人对此事有所耳闻,却无人敢议论。
但殷别明白,殷家在凡人界是簪缨世家,自然有人敬畏。
在修真界……殷家却什么都不是,他殷别,也什么都不是。
因此他从一开始便谨言慎行,客气知礼。
像他这样从凡人界来到修真界的人并不是少数。
许多人却拎不清,自诩皇亲贵族的身份,趾高气扬,将那股子丑陋的姿态也带了上来。
那时收徒大典还未召开,他与所有人一样先行领了外门弟子服。
他将浅青色的弟子服捧在手上,内心也欢愉不已。
偏偏一个凡人界的世家子一把将他的弟子服扯过来扔在地上,脚踩在上面狠狠地碾过,那张肥腻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
“哟,听说我们的殷小公子也来到修真界了?”
他指着地上已经被踩得肮脏不已的弟子服,“这衣服太干净,殷小公子怕是穿不惯,我特意帮一下你。”
他被接回殷家不到一年,平日里没少遭人暗地里质疑奚落。
他知道,若不是父亲的续弦生下的另一个嫡子早夭,殷家也不会大张旗鼓来寻找他。
他花了一整年时间,让自己从粗野鄙俗的乞丐变成了乖巧知礼的世家小公子。
但当了七年乞儿,又怎么能跟那些自小在父母身边长大教养的世家子一样呢。
他当即翻了脸,像只小牛犊一样冲过去狠狠撞在他身上,“把你的弟子服赔我!”
对方年纪长他几岁,将他掀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包了狗屎的包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干净玩意儿!”
他俯下身,一把扯下他拴在腰间的弟子玉牌,拿在指尖玩弄,“有一年寒冬腊月,你跪在我刘府门口乞讨吃食,小爷我心情不好没赏你……”
他笑得恶劣,“今日便给你个机会,你求我,我便将这玉牌赏给你,怎么样?”
玉牌悬在他指尖,摇摇欲坠,只要他一松手,便会坠入一旁的无惘崖。
他绝望地制止,“不要!”
弟子玉牌乃是他们参加收徒大典的唯一凭证,若是碎了,若是碎了……
跪地求人对曾经的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他做得来的。
有温热从眼角流出,他缓缓跪下,艰难道,“我……求你。”
那世家子将腿张开,笑得嚣张,“从这儿爬过去,我便答应。”
那天雪下得很大,人踩得多了,白雪便化成了污泥。
他从满地污泥中缓缓爬起来,手指紧紧抓着那件已经满是污渍的弟子服,咬着牙,弯下身去。
“砰——”
那世家子忽然被人一鞭子缠住腰,狠狠甩到了旁边的巨石之上!
巨石四分五裂,世家子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被泪水糊住的模糊视线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踏着风雪而来。
他忽然被人抱起。
泪水滚落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恣意张扬,眉目如画的女子。
她低头看他,那双眼温柔而明媚,“男儿膝下有千金。”
他又羞又窘,眼泪奔涌而出,别扭地想要从她怀中跳下来。
她却微微一笑,替他抹掉脸上的污泥和泪迹,温声道,“别哭,我替你讨公道。”
……
太白门层峦叠嶂的山峰逐渐出现在眼前。
殷别回过神来,竟听到胸膛那颗冷寂已久的心在猛烈跳动。
一向冷峻的惊崖剑君,竟在这一刻露出了多年不见的仓皇无措。
是他认出她太晚。
她……会责怪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