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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想起来,所有幸福的开端,竟都缘起于一场荒唐,海棠如是想。

——

顾府里栽了许多银杏树,十月份的季节里,树叶儿纷纷落下,扫过顾府的红墙黛瓦,铺了一地的金黄。

黄的叶,红的墙,秋风拂过,廊下铜铃叮当作响,人行其中,只觉数不尽的富贵奢华。

海棠手里捧着食盒,脚步平稳地从九曲长廊下快步走过。

昨儿顾老爷纳妾,阖府一直忙到半夜,尤其新进顾府女扮男装做小厮才三日的海棠,更没能睡上两个时辰。

明媚阳光穿过红绸黄叶,在地上投下了半明半晦的朦胧光影。

海棠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只觉小腹下和腰间隐隐传来一阵不适,带着轻微的酸胀和疼痛,似乎在提醒着她,她已非完璧。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紧跟着心也被揪了起来。

她想起昨日那场荒唐,那人精劲的胳膊搂过她的腰,拽着她,连着帷幔一同滚在了鳞次栉比的书架间……

光影旋转,他的汗珠,他的呼吸,似乎又在耳边炸开了,搅和着她所有的理智和思绪。

思及此,海棠的脸色更沉了沉。

可仅仅是一瞬,她面上原本蹙着的眉头已悄然展开,神色重回平静,因为对面正迎面走来了两个婢女,一路走还一路谈论着。

“昨儿就很离谱。”其中一个婢女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在吴姨娘的院子外,左三层右三层,围了十几个家丁。”

婢女以手捂嘴,似乎不想被人听到,但语调里的兴奋,还是出卖了她。

“老爷千防万防,就是为了防四公子晚上扰他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是昨儿自午后起,四公子连身都没有现,晚上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可不就是,难道说四公子转性儿了?要知道以往老爷纳妾,以咱四公子的性子,定是要摆出操天操地的架势,非大闹一场不可,可昨夜就很平静。”另一个婢女附和道。

“是啊,还记得老爷娶罗夫人那日,才五岁的四公子躲在罗夫人床下,不吃不喝,藏了整半日,非憋着大招儿等夜间,趁着老爷在床上用力讨好罗夫人,他也在床下奋力,哐哐铛铛敲起了锣鼓。”

说话的婢女忍笑接着道,“一时间,罗夫人床下锣鼓喧天,老爷一哆嗦,兴头上生生被吓,连续三个月都不能举,后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才好……”

“还有老爷纳赵姨娘时,那时候四公子才八岁,就胆子大得命旺财将赵姨娘绑进了柴房,自己穿了赵姨娘的衣裙,躺在了赵姨娘榻上。”

两婢女说着话,笑作一团。

“说起这事儿,我就想笑,那日老爷春心荡漾,醉醺醺一路哼着小曲儿回房,一进房就宽衣解带,迫不及待揭开了赵姨娘的被子,想要亲一亲赵姨娘,结果四公子却悠悠然从被子里回过头,模仿赵姨娘说话的神态,幽幽一句......顾郎,提枪来困觉呀……”

说话的婢女许是想起了当日的情形,模仿着当时的样子,学了一句,而后更笑得前俯后仰。

海棠默默听着她们的谈话,稍稍侧过身子,避开她们,与她二人擦肩而过。

许是看到海棠,那两婢女收声了许多,并与她渐行渐远。

廊下重回平静,海棠却忽而觉得,腰腹间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不,确切地说,是心更疼了,连带着连头都疼。

她们口中打趣儿的那个顾四公子,一时间像是钉子一般,牢牢地钉在了海棠心上,使她浑身都跟着不自在了起来。

海棠深呼吸,竭力不去想昨日的事情,可越是控制,那与她一起跌落在铺天盖地帷幔间的身影,就越清晰地荡漾在她眼前。

那身影可不就是他,这个府里的“混世魔王”。

整个顾府,甚至整个扬州城出了名的,胭脂堆里走出来的,空有皮相,不学无术,继承了顾老爷美貌,却没继承到权谋的,路子野,性子狂的纨绔公子哥儿。

顾四公子,顾寻欢。

昨日她在伙房当值,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于是随手取过一壶水,喝了半盏。

初饮时只觉那水清甜也并未多想,可谁知,不知哪个腌臜货,竟下了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情药在那里。

直到事后,她清醒了,海棠才后知后觉,那药或许就是针对顾寻欢的……

可能是他的风流债主,也可能是他的烂桃花,只是她误打误撞……

以往她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风流公子哥儿,含金戴玉出生,却是银样蜡枪头。

故而昨日药力稍解后,海棠将那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左看右看,看了无数遍,彼时他玉山横斜,面容俊朗,眉目间尽是富贵闲散气,无处不透着精致。

可海棠心头唯剩一个念头,这顾四公子,的确是中看不中用!

她误打误撞中了招儿,他堂堂一个富贵公子,本应该有着防人之心的,怎么竟也被人下药了?

深宅大院里的那些个阴私,难道他就没设防?

而且……

海棠有些难以启口,他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伟岸,其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倒像是上元夜的烟火,刷一下亮了,又刷一下熄火了……起来时像山,倒塌时像水,总之,快得离谱……

海棠默默想着,反复回想刚刚那两个婢女的话,她们都在疑惑他昨日午后去哪里了。

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那时候他和她竟然双双倒在了藏书阁里,书影遮天蔽日,无人能窥见他和她。

海棠暗暗在心底祈求,只求这顾四公子聪明点,别将这样的事情放大,也求今后可千万别再遇见他。

若遇见,她只会更加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