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空月刚讥讽过她,这会儿脸色不太好看。薄唇微抿,点了点头。
他往日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些银子,可今日同皎皎一样,入宫赴宴,身上这才连一文钱都没带。
偏偏老板瞧见两人站了许久还没给银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两位这豌豆黄还要不要?”
徐空月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时候,一张俊脸白了又黑,半晌才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今日出门忘了带银子,老板您看,可否以此物相抵?”
今日进宫,他身上穿戴皆不凡。老板也是个极有眼光的人,瞧见他手里玉佩,顿时双眼发亮,连忙伸手就要接过来。
可惜玉佩被人半路劫走。
皎皎将玉佩扔进徐空月怀里,从头发拔下一根素玉簪子。她虽换下了一身华服,可头上的珠钗只去掉了步摇等奢华夸张之物,余下的几支亦是精品。
簪子以白玉雕就,宛若一朵绽放的琼花。
“这一根簪子,能抵你大半年的收益了。”她拿着老板包好的那两包豌豆黄,拉着徐空月便走。
徐空月的脚步却颇有些迟疑,“那簪子……”
皎皎打开纸包,拿出一块豌豆黄递到他唇边。待他伸手接过,这才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而后不怎么在意说道:“这种簪子我还有很多,也不差这一根。”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徐空月却知道,她确实有很多根形状不一的琼花素玉簪,整套簪在发间,犹如一片绚烂盛放的琼花。
她平时极少戴,只这一根常常簪在发间——大约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根簪子。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得了一根簪子,欢天喜地的,却仍然摆着摊子卖着豌豆黄。
平民百姓多疾苦,就算今日天降横财,也总要考虑将来的日子。
一时间,心头弥上诸多情绪。
两人沿着街道,不久便来到了河边。河边围了不少人,一盏盏河灯从他们手中放出,顺着河流缓缓流淌。
河灯形状不一,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龙凤献瑞……中间一团烛光,将原本漆黑的河面点亮一片。
皎皎瞧得稀奇,不由得问:“他们在做什么?”
徐空月难得起了兴致,他从旁边摊子上拿了两盏河灯,放进她手里,“放河灯。”又拿了一根笔递给她,“可以在河灯上写下愿望,河神会保佑你的。”
皎皎没接过笔,摆弄了两下河灯,一脸疑惑地问:“哪里来的?你不是没有带银子吗?”
徐空月恼怒她还记得此事,眉心狠狠拧着,就要将河灯拿回来。
可皎皎将河灯抱在怀里,死活不肯松手。
他一个男子,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女子纠缠。于是便只能瘫着脸罢手。
偏偏有人毫无自知之明,抱着河灯凑到他跟前,笑嘻嘻问道:“总不是你强抢来的吧?”
堂堂金吾将军,若是强抢百姓的河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多少人讥笑。
徐空月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将河灯夺回来,只能继续瘫着脸,“不要钱的。”
每年河边许愿祈福,总会有人做出一些简易的河灯,并不怎么好看,质地粗糙,放在摊子上,让人免费取走。
他递给皎皎的,便是这样一盏简陋的河灯。尤其是他手里的一盏,甚至还缺了一片花瓣。
皎皎却不在意,满眼喜悦瞧着手里的河灯。
她出身娇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认真仔细瞧着手里的东西。
徐空月不再理会她,提笔便要在河灯上写字。
皎皎却凑了过来,问:“你写什么?”
徐空月的笔微顿,迟疑半晌才轻声道:“无法实现的……愿望。”前面几个字很轻,轻到近在咫尺的皎皎都没有听清,只听见了“愿望”两个字。
她望了望徐空月手里的河灯,又低头瞧了两眼自己手里的,然后坦然抬头:“可是我没有什么愿望。”
唯一的愿望不过是希望能得到他的真心相待。可这个愿望她觉得自己迟早能够实现,不需要什么人去保佑。
就像今日徐空月能心软陪着她逛街,就不是祈求可以得来的。
徐空月眼底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人怎么可能没有愿望?”
他笑起来很好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皎皎心想,祈求上苍可换不来他的半点垂眸,要想得到他的注目,还需要自己多多努力才是。
她下巴微抬,是一贯的娇纵模样。“可我的母亲是南嘉长公主,父亲是定国公,太后是我的皇祖母,陛下是我的亲舅舅,我有什么愿望是他们实现不了的?”
“河灯不过是无法实现愿望的人给与自己的一点儿心里安慰罢了,我又不需要。”
她从来不会向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祈求任何不切实际的东西。
无数河灯的映照下,她的眸子熠熠生辉。这副骄横的模样,让徐空月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下来。
是了,她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有什么想要的会得不到?只有他这种人,才会向所谓神灵祈求得不到的东西!
他从皎皎手里拿下了河灯,仿佛微风尽散,从阳春三月的晨光中梦醒,回到数九的寒天中,“郡主此言有理。”然后放回摊位上,甩手便走了。
皎皎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又突然生气了,连忙追上他,“徐空月!”
可徐空月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在面前快步走着。
皎皎跟在他身后,不断喊着:“徐空月,你站住!”
可这会儿的徐空月又心如铁石,无法更改。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皎皎身着长裙,又疾步追赶着,不留神,便踩到了裙角。
身后一声“哎呦”响起,徐空月的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停下脚步。
片刻迟疑,他转过身,正好少女也抬起目光。四目相对,少女眼眶盈满泪珠,摇摇欲坠,楚楚可怜。
无声叹息,徐空月终究又是心软。他大步向前,来到少女身边。“怎么了?”依旧是一张臭脸。
皎皎泪眼汪汪,楚楚可怜,“可能是扭到脚了。”
徐空月沉着脸,伸出手碰了碰她脚踝。指尖才触碰到鞋袜,便听到少女小声痛呼。
他又看了少女一眼。
皎皎泪盈盈回望,惹人生怜:“怎么办?”
她素来骄横,少有这般柔弱无依的时候。此刻瞧着,竟格外惹人爱怜。
徐空月眼眸低垂,避开皎皎因含着泪珠而过分明亮的眼睛。而后一伸手,将皎皎打横抱了起来。
皎皎小小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搂住他脖颈。徐空月目不斜视,只低声道:“权宜之计,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