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纸包被取走,她的头顶传来轻微的声响。
纸包里的豆干正在缓缓减少,叶琅迅速瞥了一眼,看见仙人微微鼓起的脸颊。
她终于放下心,去扒拉剩下的那一堆芋头。感受到身后的冰冷视线,她手底下却一点儿也没停:“我先给您示范,您下次可以亲自试试。”
有了笏镇豆干,这尊杀神终于被暂时“封印”。
他握住筷子,蹲坐在小马扎上,认真地望着那堆洗净的球茎。
只有这样,叶琅才能轻松平安地做完这顿饭。
她极为利索地起锅烧水煮芋头,嘴上还不忘解释:“这东西蛰手,需要先用沸水烫一烫。”
仙君似乎听进去了,长睫抬了一下。
叶琅脸上挂着温良的笑,心底却坚硬如铁:未来三十年之内,她不会再给自己的老板做芋头。
他也绝不会有第二次炸厨房的机会。
……
夏风和煦,树荫翠浓如华盖。
雪白蓬松的云朵一动不动地悬在小院上空,将毒辣的阳光遮去大半。
方桌上的碗碟撤得七七八八,只摆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绿釉壶,两盏相同质地的小酒杯。
乌曲意犹未尽地吞掉最后一块肉,用铁喙梳理双翅,瞬膜从金色的兽瞳上一闪而过。
它转过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方桌前的主人,然后蹦跳着离开,将脑袋和半截身子强行挤进灶房。
辛劳大半天的小厨娘踮起脚,将最后一片碟子放进橱柜。她后退一步,栽进暖烘烘的羽毛里。
煎熬的“上级视察”终于快要接近尾声,叶琅的神经也松快了不少。看着歪头瞪眼、毛色光亮的大老鹰,她难得起了一点玩心。
可还没等她把手伸出去,乌曲就忽然暴起,大嘴一张,叼起她的胳膊。
天旋地转后,叶琅一脸迷茫地坐在石凳上。
鼻尖游荡着一阵阵熟透的果子香,她下意识闻了闻,便感到一片晕眩。
仙君拿住壶柄,手腕一提,清冽的酒液便顺着壶口流泻而下,在酒杯里聚成一汪澄澈透亮的小湖。
院中回荡的酒味更为霸道浓郁,连乌曲也被熏得缓缓阖上眼睛。香气越飘越远,栅栏外的杂草野花竟然瞬间暴长一大截。
叶琅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她眨眨眼,坐在她面前的仙人竟然分出了两个!
好家伙,一个老板就已经很难对付了。
假如再多出来一个,那她岂不是一次要蒸两锅香米饭,一顿炒三十个菜?
多出一口人,灶台还够用吗……
她难受得想哭,却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一左一右两位仙人同时伸出手,将酒杯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喝掉。”
循着诱人的气味,叶琅迷迷瞪瞪地抓起杯子,将清凉的液体一口闷了下去。
轰——
一股裹挟着灼辣的甜美气息在舌尖上炸开,她的脸颊和脖颈瞬间烧得滚烫。
酒液并未顺着喉咙下肚,而是化作无数股霸道的气流,在她的经脉里奔走流窜。
这是根本无法驾驭的力量。
叶琅顿时感觉浑身剧痛难忍,血管几乎要齐刷刷爆裂开。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她完全不受控制地紧闭双眼,火舌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炙烤着她的皮肤,甚至马上就要舔舐到她的神魂。
两股外来力量交汇的那一刻,她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黑暗。
玄色衣袖匆匆带过桌面,残留着酒液的杯盏摔得粉碎。
仙君及时扶住面如金纸、昏迷不醒的倒霉娘子,眼底一片懊恼。他将手掌贴在那道单薄的背上,把那些不懂事的灵气逼了出来。
小娘子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脸颊却渐渐有了血色。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专门给女子准备的床铺,随手摆在院子中央,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人安放好。
握住叶琅的手腕,感受着畅通无阻却空空如也的经络,仙君那颗藐视众生、无所不能的头脑中难得涌起一阵无措:
她渴望引气入体,他便帮了。
他端出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的灵酒,一杯足以提升一个小境界,却险些害得她魂归幽冥。
甲之甘霖,乙之鸩酿。
他又做错了。
*
叶琅睁开眼时,天边已经挂起云霞。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掀开纱幔,半天才踩到自己的鞋。
仙人和乌曲早已回去闭关,只留下半壶灵酒,一页纸。
回想起两个时辰前的痛不欲生,叶琅心有余悸、一脸敬畏地挪开绿釉壶,开始读纸上的寥寥几行字:
不要随便乱喝
用时一次一滴
勿让旁人知晓
写到最后两个字时,笔者的字迹又压得格外重: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