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区,住的多是来岩城务工的人,晚上大多睡得早,九点过,路上已是人影寂寥。
太静的一条夜路,好坏各占一半。没那些灯红酒绿花花世界的诱惑,暗处的树影攒动却也不敢懈怠。
许知行一路看,皱了眉问她,“怎么不住宿舍?”
“我入职晚,女生宿舍已经没空位了。”这是实话。
院里的宿舍资源一直是出了名的紧张,包括各大职工、见习生、实习生在内起码有大几千人,当初方岑一入院,宿舍已经满满当当住了人,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外面各处找房源。
可恨的是医院附近的房价又都贵得离谱,想租个价格在一千块以内的,跑断腿都不可能。
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远就远点,胜在这儿价格便宜,房子采光也不错。
他倒是没这烦恼,家就住医院附近,许皓海夫妻俩又都是院内职工,从小没为钱发过愁,当初买房,也不用问父母接济。
许知行“嗯”了声,没再问。
眼看快到出租房楼下,方岑盘算好一会儿,想着要不要让他上去坐坐喝杯茶,又觉得不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单是这两个词就该多少有点避讳。
清好像是跟她有心灵感应,早早等在楼下,看见路灯下晃着两个人影,飞快奔过来。
许知行纳闷,“这是你养的?”
方岑一笑,“是呀,它叫清好,我捡来的,算是有缘分吧。”
从背包里掏出根火腿肠,蹲下,撕开,熟稔地喂给它。
清好吃得很快,真是饿坏了,估摸着那半截地瓜还赫赫然躺在碗里。
“名字不错。”许知行点头,也跟着她一道蹲下。
这画面颇诙谐,大晚上,两个人一只猫,都蹲着看它吃火腿肠。
方岑一脸满足,“嘿嘿,我给取的,好听,寓意也好。”
更好的是,清好有灵性,她每回上班,它都等在楼下,风雨不阻,比很多恋人更忠诚。
方岑抱着清好上楼,许知行站在路灯底下,朝她晃晃手里的袋子,“买瓶酸奶大晚上还没回去,估摸着他们都以为我在超市也能遇上急诊了。”
她一愣,旋即也笑了。
抬头看她,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映着皎皎月色,更显得眸光流转,恬淡而妩媚。许知行看得一怔,笑得意味深长,不疾不徐说,“还不回去?有事?”
他半分调侃,看着楼道里的灯渐次亮起来,那姑娘抱着猫,热着脸,飞快跑上二楼,从走廊上探出头来。
许知行沉声笑说,“真有事?”
“没有,”方岑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剧烈晃动,“许老师,谢谢!有时间我请您吃顿饭。”
“两顿吧。”他又逗她。
隔天一早,方岑7:50准时迈入院门,因为科室在三楼,她又懒得等电梯,通常都是爬楼梯上去的。
每层的楼梯间都有一扇硕大的窗户,对面就是著名的情人海,当然了,这只是当地人的习惯叫法,和四川那个大金川情人海毫无关联。
从窗玻璃看出去,海天一色,水面波光粼粼,特别是太阳初升的时候,连岸上的细沙子都仿佛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直教人不忍移开视线半秒。
难得的是,这个平静的清晨,除了一如往常的海天倒影,竟然还能见着杵在窗边的许知行。
彼时他正慢悠悠地喝着豆浆,浓热的液体从嘴里咽下去,喉结上下滑动,方岑不知怎么就视线停留了两秒,有些傻愣愣的。
心如擂鼓的一瞬,想起来姜淼爱看的某言情小说里的片段,“他双眸漆黑,幽暗的瞳仁像深潭深不见底,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性感蛊惑,让她忍不住伸出手覆上去,直到他察觉,欺身压下来,危险的气息将她层层包裹……”
“好看吗?”他促狭而笑,扬扬眉,与这一身正经严肃的白大褂实在有些违和。
方岑倏地回神,仰头恭敬得像是叩见君主的臣子,脸上笑容顿起甜甜道,“许老师早上好。”
闻言,许知行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早了,方岑,你迟到了。”
不知道是科室里哪个老主任的癖好,方岑一入院就被告知凡是本科室人员均要提早半小时到岗位。
当时听到这个虽无明文规定却人人心照不宣的规矩时,也是哀嚎不已,兢兢业业了大半个月,才发现人人都有各自手上忙不完的事儿,压根没人理会谁守规矩谁不守规矩。
况且她一直习惯了晚睡晚起,除了大五实习那会儿,每天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跟打了鸡血似地六点半爬起来背书,其余时候都是踩着点出门的,如今又要赶老远路过来,所以,她也就乐得插科打诨,多偷了这十几分钟的睡眠时间。
可虽说没人真的会管这早到的半小时,这样堂而皇之慢慢悠悠地去上班,还被自己的老师抓个正形,方岑觉得还是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