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两口气,楼子民疾走了两步,临近了院中那株高挺的大树却又不禁止步,抬头望了望上头光秃秃的枝枝丫丫。
祝家查到的资料上,这位过世了的白老太是个哑巴,白果小姐的名儿,据村人说,便是她拍着这棵白果树给起的。
其实,他们该来看看的……
来看看这棵,寥寥草草地给了她个名字的树。
来看看他们的孩子,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楼子民从小共情能力就有些过强。想着那些看过的资料,再对着这会儿的破院老树孤影,他禁不住地有些难过。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终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不似资料中在院墙外偷拍的模糊。楼子民用自己不多的摄影技巧,努力地拍出了这里的贫穷,整洁,还有……空荡荡的寂寞。
几下拍完,楼子民方才跟上祝白果之前过去的方向,进了厨房。
只不过落后了一小会而已,待楼子民踏进厨房,就见祝白果已经站上了梯子,都快与房梁比肩了。
还是粗糙的,还有些开裂的竹梯。
“白果小姐……”楼子民脸色大变,快走两步,扶住了梯子,紧张道,“您这样……”
“来得正好,帮我接着。”祝白果在楼子民坑坑巴巴似要劝说什么的那点儿功夫,已经利索地把房梁上挂着几刀的腊肉提到了手上,毫不见外地弯腰向下递去。
楼子民:“……”
很快,肉下来了,人也下来了。
“这些腊肉也要带吗?”楼子民提着腊肉,努力忽略手上那油腻腻似乎是麻绳的几根东西,紧了两步,跟上东翻西找不知又在找什么的祝白果,犹豫了一下又道,“京市什么都能买到,您若喜欢,回去的时候我带您去超市买。”祝家生意人家,讲究风水运道,这老太太人都去了,她腌的肉……拿回去还怎么吃啊。
“我自己腌的,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祝白果似是知道楼子民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嘴,又翻出两个塑料袋,抖了抖,几下就把楼子民手上的腊肉裹上了。
楼子民听清了“家里人”三个字,也看清了祝白果眼中的憧憬和嘴角的浅笑。
那么问题来了……他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只是一个秘书。
楼子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像祝家十多年了一直没人提过太太当年生的是三胞胎,这个月突然就把龙凤胎扩展到三胞胎了……他也从未去打听过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子民很快没时间去回想刚才那小小的纠结。
因为,祝白果收拾完了,可以走了。
“所以……就这么多东西吗?”重新被祝白果唤回堂屋的楼子民看着脚下的纸箱子,有些惊讶。
“嗯,里面是课本和习题册还有些书,有点重,还是我来搬吧。”祝白果提起椅子上的书包背上,又向纸箱伸手。
楼子民自是拦了,然后弯腰试了一下,问题不大,就是到机场要重新包裹一下,不然这破纸箱怕是不牢。
但是……
楼子民放下箱子,重新看向祝白果。
板正得有些发僵的浅蓝花袄子,一看就是老棉花的,薄薄的,还没他身上的羽绒服一半厚……旧旧的都有点洗掉色的书包……两手一手一塑料袋,分别是堂屋摆着的茶点和之前取下来的腊肉。还有刚才低头欲抱纸箱时,她头上那土黄色的皮筋……楼子民最近一次看到这种皮筋,还是用来绑盒饭的。
这位祝家的二小姐,柳眉细长,眼眸清澈,斯文秀气的模样简直是捡着祝父祝母的优点长。说实话,便是现在这乡气十足的打扮也难掩她枝上骨朵般的清丽秀雅,只是……到底是寒酸了些。
“上回……”楼子民犹犹豫豫开口,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了声,“没事,走吧。”
上次和沙管家过来时,除了帮着配了个手机,他们还留了了几万块钱的。这都要回家了,怎么也不买些新衣服……现在沙管家没来,就他这么个年轻男人,倒是真不太好意思说人家小姑娘衣服如何。也是他们不行,都是男的,要是来个女的还能帮着买几身。这会儿冒昧开口也没什么用,还是到了机场商店那边再提更自然一些。
祝白果有些疑惑面前这人的吞吞吐吐,只是很快眸色又恢复了平静。
马上她就能回家了,马上她就能有家了,马上……她就能去搞清楚那件事了。
其他……再无大事。
就在楼子民甚是自责,想着到了机场,怎么委婉地问一问祝白果要不要换身装扮时,突然外面传来了小孩子和狗子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来得很快,来得很吵,一听就不止一两个孩子,一两只狗子。
刚想再搬起箱子的楼子民闻声脸色大变,竟顾不得与祝白果交代一句,便飞快转身跑了出去。
“叔!叔你把车停好!人进来!快进来!”楼子民飞快地跑出屋子,冲着路边不远处停着的三蹦子飞快跑着,边跑边招手。
蹲在三蹦子边抽烟的司机憨憨一笑,摆摆手,回喊了一声:“不喝水!”
楼子民听清了,气得差点一个踉跄。
是请你进来喝水吗?是怕你跟上一个似的,被那些猴崽子,土狗子给打跑了好吗!